他可没她这么贞洁的想法——除了三天两头和网站上的应征者们吃吃饭外,他最近又和一个高瘦的女孩子整在了一起。竟是九零后的人啊!萧子君大喊:“你发疯了,以为我当真相信你那是忘年交吗,根本就是忘年性交!”
女孩子是艺校舞蹈系学生,才十七岁,细细的脖子扛着一个小脑袋。她倒不是周明网站上征来的,而是自己找来的,比私家侦探还要厉害。她也不说做女朋友,只是说想和年龄成熟、有社会经验的成功男士交往交往,汲取人生经验,放眼世界情怀。萧子君见他们一次两次,都没当真,直到在会馆中心的园林处,见到他们一起吃起冰激凌来,才意识到问题并非周明口口声声说的那样:忘年交而已。
女孩儿叫王小意,周明形容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像个小土豆头,眼睛水汪汪的,无辜得很。”
萧子君不晓得周明这份怜爱之心从何而来:“只是因为她的无辜吗?我看你是想做导师想疯了。”
周明反问:“想做导师有什么不好?”
萧子君奇怪:“她为什么不肯自己长大,难道你真以为就这么朝三暮四,就可以做她的精神领袖?更何况,这里究竟是谁在给谁下套子,看来也就你还迷糊着。”
周明恼火:“萧子君,我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你自己注意啊,还没定亲呢,何况,就算定了亲,结了婚,自由也是大于爱情的东西。”
萧子君气鼓鼓的,翻了几次白眼,终于想通了:“呸,周明,走着瞧。”
出了门,就关了自己的手机。周明打一次两次没人接,没当回事。到了晚上,就有些着急了,奔到她平时租的房子,房东说回家了回家了。周明不信,按萧子君独立的个性,她有难心事,是更不会回家的。而且周明脑子里已经幻化出镜头:喝醉了酒,躺在床上,最好还发了烧,叫天叫不应,叫地没人理时,他冲了进去,送进医院,再陪几小时,立刻化干戈为玉帛。如此低产出高效益的事,干吗不做?于是逼着房东打开门,房间里依然乱做一团,地上纸团、易拉罐扔得到处都是。还是房东眼尖:“嚯,叠了被子。真不容易。”
萧子君竟真不在。
再打回她家,母亲也气鼓鼓的:“说去丽江了,见网友去了。”
“丽江?网友?什么时候走的?什么时候回来?手机没带吗?怎么联系?”
萧子君的母亲说:“哪个晓得她,她的脾气就是这个样子。说是六点多的班机,算喽,我要为她想,早就气死喽。”
萧子君的母亲是四川人,嫁给了滨城的老干部萧子君的父亲,现在退休了,一口四川普通话,听起来仍煞是有趣。可今天周明没心境,看看表,六点起飞,明显来不及了。再问最后一句重要的:“男的还是女的啊,那网友?”
“男的,”萧子君母亲这次倒回答得痛快,“男人在昆明工作,请了子君好几次,去大理丽江玩儿。这次子君算是有时间了。”
“阿姨,阿姨,可不敢大意啊,”周明这回真着急了,“我这就去订去丽江的机票,网友骗子很多的,她要是一跟家里联系,你就立刻打我电话,把她的地址告诉我啊。但是别告诉她,我去找她了。”
幸好,去昆明的班机一天还有好几班,最迟的晚上十一点多还来得及。周明跟家人说要去云南,母亲不由大怒:“说好要带女朋友上门的,还往哪里跑?”
周明说她跑了,我这就去找她回来。
抓了两件衣服,也懒得再跟母亲计较,提前两个小时到了机场。
才进门,就听见广播里在说,去昆明的六点的班机晚点到晚上十点。周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打回萧子君家里确定萧子君是坐的这班飞机,再跑去服务台换票。“就换这班的。”他指指点点。
服务员说要加钱:“只晚一个小时,划不着啊。”
“那我再加点钱,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一个叫萧子君的客人在这一班机上?”
服务小姐终于明白他是为什么换票了,笑着说:“她在啊,原来是要和女朋友坐一趟班机呢。”
所以,当周明过了安检,在候机处见到萧子君正挂个MP3悠然自得地听音乐时,不由踌躇满志地笑了。他索性戴了墨镜,装作陌生人一般坐在了萧子君旁边。萧子君摇头点脑中,终于注意到了这个总想往自己身边凑的男人。她看他一眼,周明当然是我自岿然不动,她又再看他一眼,终于发现这人眼熟了。却不给机会,提了行李,扭身换了座位。
这可让周明没有想到,他以为萧子君看见他,就会迫不及待地扑上来呢,可她竟然当他做狗屎,远远地就走开了。
周明无奈,再想跟去,萧子君万一闹起来,会被人笑话。这女人做事可有点不管不顾,说轻点有个性,说重点就是神经质。他索性不再理她,只等检票上机。
两个人,都装作很不在意的一样,各干各的事,周明拿了手机,给王小意发短信。小姑娘挺逗,居然发来“想你在每个晨昏日夜”这样一句。周明抿起嘴笑,看了好几遍。
66
三十夜,终于到了。
一到下午,街上的人明显就少了起来。在家的,多已经圈了起来,围着餐桌,开始吃饭了。
李红跃和伟哥,终于坐在了北京去巴黎的班机上。六人一排的大波音,李红跃累了,头靠在伟哥的肩上。伟哥的另一边,坐着李红跃的儿子,戴了耳机,翻着画报。伟哥也不说话,要了红酒在喝。又摇摇李红跃:“我说,国际航班就是不一样啊,吃的喝的,种类这么多。”
李红跃恹恹地,声音不大,却很刻薄:“你要吃遍所有品种吗?”
千叶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着。灶台上已经有不少菜了。她在准备最后一道,八宝饭。正在摆葡萄干和果脯。小志蹲在沙发边上,玩着玩具。老母亲已经穿了新衣,正儿八经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房间里到处洋溢着过年的气氛,窗台上有花,灯上绑了彩纸,角落的一盆金橘树,挂了彩灯和小礼包。她一边忙着,一边在想,眼前的生活,看起来似乎是可以继续下去了。
门铃响了。
站着萧自强,一身深色的西装,手里拿着一瓶红酒。千叶看着他,他也看她。
“我的头顶也秃了,左耳朵还老是耳鸣,”萧自强对千叶倾诉:“在年轻女人那里,其实撑得很是辛苦。”
千叶先笑了,笑得弯腰,萧自强终于也笑了。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如同孩子。
陈轩家里,年饭下午就开始了。房间里地方小,桌子摆在了院子外面。
老赵果真被郑佩儿叫来了。虽然陈轩的父母脸色不大好看,但看在郑佩儿的面上,只好不说什么。陈春坐在老赵的旁边,那态度很是坚决。全家举了第一杯后,郑佩儿说:“安静啊,我要给爸爸妈妈一个礼物。”
两个老人放下了筷子,等着。
郑佩儿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小纸盒来,然后一层层打开,终于拿了出来。
是一个洋娃娃!
在座的,都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还是陈春的女儿晓晓聪明,立刻大叫:“舅妈要生BABY了!”
陈轩的母亲捂住了嘴,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老父亲连声说好,赶紧举杯:“早该如此了,早该如此了。”
只有陈轩,愕然的眼光,非常复杂,吃惊、不快、不适。看得出,他是在忍着,他似乎并不觉得这个消息,是多么让人高兴的事儿。
丽江,大街小巷,却如下饺子一般,人多得要命。
萧子君终于和周明坐在了一起,酒吧,好不容易才发现了座位。热,吵,周明埋怨萧子君:“都是你干的好事,年饭也不好好吃。自找苦吃。”
萧子君心情倒是不错,左顾右盼地:“入乡随俗吧,别拿老爷派头了。”
周明手机有了短信,看看,自觉给萧子君交代:“朋友的,年夜问好的。”被萧子君一把抢了过去。看完这条,又翻前面的,终于看见了王小意的那条,周明也想起,要抢来不及了,萧子君冷笑:“还晨昏日夜地想呢,我给她发一条回去吧。”
周明大喝:“别胡来。人家小姑娘,受不得刺激。”
萧子君说:“哦,小姑娘受不得刺激,老姑娘就可以是吧。你看你什么境界啊!”
两个人,又吵了起来。
窗户外,有人骑着自行车在四方街晃悠而过,嘴里唱着英文歌曲“sleep in heavenly peace”。街边所有的酒吧里,都是人影幢幢,玻璃上装饰着红绿白的圣诞色还未褪去,远处的流水,就着潮湿的雾气,黑且冷地远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