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放假了,红包还在陆续发放着。她是第三个被叫进老石办公室的。这让大家都有点吃惊,因为越靠前,说明钱越多。她才来一个月,说起来试用期都还没满,怎么就会有这个待遇?老石见她,笑得一脸慈祥,给了部里的红包,又拿出一个大一号的带着俗气金边的袋子来:“这是萧总给你的,他说如果不是上午有急事,这钱他会亲自发给你。”
千叶脸红了,红得有点让她既高兴又羞愧。老石心情大好,见她窘迫,更是不由哈哈大笑:“你把我们都给震了,春节过后,也许会安排你更重要的岗位。好好干吧,也许很快,你就会是我的领导了。”
千叶摇手,急得要死,不知道该说什么。看老石只是笑,只好羞涩地说了句:“多谢啊。再见了。”
跑了出来。
手里捏着钱,还要去财务那领翻译费,过道不长,但因是特殊日子,大家的表情就都有些尴尬。有人高兴地掩饰不住,嘴里嚷着明天就去新马泰。有人则情绪不高,一口一个没意思,过了年就辞职。千叶嘴抿得紧紧的,什么也不说。
她不好意思大张旗鼓地高兴,只好躲进厕所里。坐在马桶上,想想跟谁分享这个消息,郑佩儿?她是想跟她说的,可是她总觉得宋继平这事,她的心态还没调整好。但又想这工作是她帮她找的,她拿了这么多钱,情理上最少该请她和李红跃吃顿饭吧。
算了,还是先打给妈妈吧。
这个日子不仅对千叶重要,对郑佩儿,对李红跃,甚至对萧子君,都非常的重要。明后天要放假了,过年了,这是一个联系家人、紧密亲情的日子。郑佩儿刚得到一个消息,想给陈轩一个惊喜。而李红跃,想邀伟哥一起出门旅游,去法国,计划了好久,这是个机会。萧子君嘛,不用说,目标当然是周明。她要利用这个假期,见见周明的家人。
四个女人各有心事,为千叶的事凑到一起,却也掩饰不住替千叶的喜悦。尤其郑佩儿,千叶一说拿了奖金,立刻就跳了起来。她是真高兴,千叶的努力,让她自己的负罪感也少了许多。“不要你请,”她甚至坚持,“我来为你祝贺,我请你。”
“不,”千叶不肯,“我要谢谢你们,一定给我这个机会。”
萧子君是郑佩儿带来的,算是蹭饭的。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四个女人坐在一起,立刻就热闹了起来。李红跃、萧子君都是和千叶第一次见面,却一点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千叶夸李红跃随和、亲切,郑佩儿便佯装吃醋,大喊大叫:“不许一见面就恭维领导的哈。”
李红跃吃吃笑着,和千叶碰碰杯,豪爽地立刻就说:“我那前夫怎么样?见过没有?”
千叶却不知道李红跃在说谁:“前夫?谁的?谁?”
李红跃笑,问郑佩儿:“你没跟她说过啊?”
郑佩儿摇头,冲千叶:“你们萧总,以前是我们红姐的老公。”
李红跃补充:“离了好几年了,他……怎么样,你也许刚去,还没见过吧?”
千叶哦了一声,说见过见过,又想起那天问起李红跃时,萧自强奇怪的表情,这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她说:“挺好的,没怎么说过话。”
李红跃摇摇头,笑着说:“没说话好,他可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糟糕糟糕,人家好歹也是你领导了,不该这么说他。”
千叶呵呵笑,那意思是明白李红跃的心情,说:“要说谢,也该请请萧总的。这次奖金,还有一部分是他发的呢,听说公司里拿的人并不多。”
李红跃便吃惊:“当真?那你做了什么,受这么大奖?他那公司我知道,上上下下好几千人,能拿这奖金的人确实不多啊。至少你们部门就你一个吧,而且还在试用期啊。”
郑佩儿也乐:“干杯干杯,千叶真是好样的。真给我们红姐长脸,这下萧总可没话说了吧。”
千叶问:“萧总还说了什么?”
郑佩儿撇嘴:“他呀,平生最恨老女人。这次让你这个岁数的女人进公司,不知道犯多大嘀咕呢。”
萧子君抢话了:“你们说萧总的坏话,不看僧面看佛面啊,萧自强可是我表哥来着。他吧,也就好色点,别的毛病也不很多嘛。”
李红跃笑:“也是,好色在男人,应该不算毛病啊。”
萧子君不同意:“在女人,也不该算毛病。我说,难道你们没有好色过吗,看见漂亮的男人就走不动路的那种?”
郑佩儿哈哈大笑起来,对萧子君的这个做派,她可是太了解了:“你和周明怎么样了,那可是个大帅哥啊。下手了没有?”
千叶感叹:“世界真小,世界真小。这一说,我才发现你和周明可真是一对。他那样的男人,需要你这样的女孩子来管的。”
萧子君主动交代:“还没拿下,正积极攻坚阶段。他对我的历史不满意,觉得不够纯洁。妈的,我还没怎么着他呢,还轮到他来挑剔我了。”
说着狠狠吃口菜,大口嚼着。其他人都笑,千叶说:“有空我们一起,我来揭发他。不说别的,就光郑佩儿,他就很上心过呢。”
郑佩儿摇手:“好汉不提当年勇。”
众女又笑,萧子君说:“周明跟我说过,他对郑佩儿是很有些念念不忘呢。”
李红跃叹气道:“女人真被动,难得见到萧子君这么勇敢大方的。”
萧子君得意道:“那是当然。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对了,你们吃了饭,要不要跟我去一个地方?我带你们去看看新鲜的。”
她表情怪异,兴奋刺激,郑佩儿先猜了出来:“声色场所,声色场所。而且是男色,对不对?你那帮姐妹们常去的地方吧?”
萧子君点头:“怎么,不可以吗?男人可以看女人,女人一样可以看男人呀。”
李红跃哎呀大叫:“我真是老土了,怎么一点也不晓得呢。”
千叶也大呼小叫:“电影里见过啊,有男人跳脱衣舞呢。哪里哪里,我要去看!”
郑佩儿嗔道:“男人的好学不到,坏的东西学得还挺快。去就去,真有脱衣舞,就去看!”
好玩的是,等她们坐了车,急匆匆奔到萧子君说的酒吧时,却人满为患。不大的台面上是男模们表演的地方,一个男孩子正光着上身,扎根领带,穿条宽松的沙滩裤,下面的女孩子仿佛疯了一般,大声尖叫。李红跃几个显然在这里岁数大,也有点茫然不知所措。萧子君带她们坐到吧台前,稍微安静了点。几个女人要了酒,又碰到萧子君的几个熟人。郑佩儿放眼望去,酒吧里女人占了大多数,也有不少她们这个年龄的,倒也个个神色坦然,自然洒脱。李红跃笑眯眯地:“还是子君会享受啊,这个世界,总算找到了让女人感觉比较公平的地方。”
萧子君说:“是啊,就算是个形式,也不错啊。女人爱自己,爱的方式有很多种,学会享受和表达自己的欲望,也是一种啊。”
说着,她下去跳舞了,郑佩儿和千叶碰碰,和李红跃碰碰,温和地笑着。千叶几乎不说话,她的样子,显然是非常的不习惯。这种不习惯不仅仅是吵闹和酒吧这种场合,而是内心对此种消费方式的不赞同。她皱眉,紧张,抓着包,想回家。
郑佩儿笑她:“怎么了,感觉自己变坏了?”
千叶点点头,说:“是的,真有这种感觉。觉得自己有点坏,安静一点的地方,也许无妨,可这……”她指表演场地:“有点色情业了啊。”
李红跃大笑:“离色情还差得远呢,估计那样的表演要十二点过了才会有。”
郑佩儿看着千叶,带着怜惜和温柔:“就想躺在床上?看书?”
千叶说:“是的。”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凄楚,那些个躺在床上看书的夜晚,那洁白的床单,那温柔的灯光,还有耳朵里时时捕捉宋继平的汽车开到窗下的声音……都是多么遥远的事了啊。借着些微的酒劲,她想哭了,想落泪,想将生活最残酷和最精彩的东西,都倒进嘴里,然后,醉到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