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宋氏家族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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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宁汉分裂(3)

孔祥熙坐在沙发上抽着他的美国雪茄,宋霭龄进了屋,旋即把门反锁,略有慌张地走到丈夫面前道:“听说子文今天下午3点到上海。”

“听谁说的?”祥熙顺手掐灭了烟头。

“姓蒋的来了电话。”

“有什么交待没有?”祥熙仄身问。

“按计划进行。先来软的,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时间不早,你作为大姐,先到码头迎接。”祥熙下了命令。

“你和我一起去岂不是更显得热情?”

“热情不等于效果好。你们是一娘同胞的,说话方便。再说你也代表了我。”孔祥熙说完摆了摆手,似乎告诉霭龄就这样定了。“宁汉对立”,孔祥熙是旗帜鲜明地站在蒋介石这一边的。夫妻二人有分工有合作。同时,他还通过拉拢冯玉祥和劝诱宋子文等手段,向汪精卫施加压力,酝酿宁汉合流。霭龄也极力站在丈夫一边,诱降庆龄,悬崖勒马,归顺蒋公。因为庆龄和子文姐弟俩可以说是武汉政府的左膀右臂。如果说庆龄是汉方的政治支柱的话,那么子文则是汉方的财政支柱。他们认为抓住牛鼻子就能解决大问题。

宋霭龄简单收拾一下,便下楼上车迎接大弟;孔祥熙接着抽他的第二支雪茄。

宋子文,天网已布下,你能落网吗?!

大国舅宋子文由当初的坚定变彷徨

上海码头。

在浓雾下,人流熙熙攘攘;江轮的轰鸣,像笼罩在黄浦江面上的雾一样沉闷;码头上已聚起一群人,他们手执小旗,头顶上一条红色横幅,上书:“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显然他们是工商界的朋友,在欢迎来自武汉国民政府的财政部部长宋子文先生。

宋子文下了船,走出码头,被前来欢迎的工商界簇拥起来,一阵寒暄过后,子文上了前来接他的车。车要启动时,宋霭龄的车也到了。

“大弟,我晚了一步。”霭龄道。

“谢谢大姐。”子文又下了车,有警惕地打招呼道。

霭龄又道:“住到我们家吧?正好妈咪也在。”她把老母亲搬了出来。

“不啦!有机会我去看妈咪。请你代问她老人家好。”子文把前两个字“不啦”咬得很重,显然他没有进入大姐的“伏击圈”。

“大弟,那你住在哪里?”大姐皱一下眉头,接着又像查户口似的问。

“莫里哀路。”出于礼貌,子文不情愿地说出。如果不是大姐问,他很可能就保留了。

“啊,是二姐那里。”

子文没有置可否。

宋子文作为武汉国民政府的财政部长,来到上海,按照二姐庆龄的再三吩咐,住在庆龄和中山先生的莫里哀路公寓。在看望老母、圆了亲情之后,第二天便造访蒋介石,商量接收江浙财政事宜。

“宋部长风尘仆仆而来,有失远迎。”与庐山时相比,此时的蒋介石就像换了一个模样——热情有余,严肃不足。

“我这次来,主要奉政府之令,接收江浙一带财政,请总司令出面帮忙协助。”宋子文单刀直入。

“那好哇。不过,我提醒宋部长,我要不配合呢?”蒋介石察言观色。

“不配合,是先生的玩笑话!”宋子文呷了一口茶道:“我们都是一家人,尽管意见有些分歧,都是为了工作,是可以理解的。总司令有什么话,要捎给政府,或有什么要求我可以代转,只要总司令提出,我觉得问题不大。”

“看来,你是劝降我?”蒋介石指着自己的鼻尖。

“不,谈不上劝降。为了国家的利益,以大局为重嘛!”

“宋部长,你来上海的事,要说配合,我蒋某没啥话可说,汪精卫那里,我把话说清楚,我是一刀两断。”

“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绝对。具体你与汪的问题是你们两人私交,我不便多说什么。”子文把话锋绕开。这也是艺术。

“这可是真的!”蒋介石重复道。

宋子文见对方软中有硬,也不再多劝。话锋一转正题道:

“我这几天的工作打算是,想与上海金融界的朋友先接上头,恢复正式联系,取得支持。下一步计划准备在沪设立三个顾问委员会,一个是关于政府证券的,一个是关于国家预算的,一个是关于银行业和商业的。先开几个会,也欢迎总司令参加。总司令不参加也可,只要支持二字。”

“好,只要时间允许,我会参加的。”蒋介石满脸堆笑,不过笑的已经不是那么自然了。

“对不起,时间不早,我该告辞了。”宋子文站起身来。

当蒋介石送走宋子文后,恶狠狠地对身后的副官道:“这个大国舅,我会让他束手就范的!”

随后,蒋介石拨通了孔氏夫妇的宅电,告诉他子文来访,按既定方针办。接着又电告戴笠,对宋子文严加防范,让他处处碰壁。随着又通知有关人员加印蒋氏债券,与宋子文分庭抗礼,一切抢在他的前面……

随着蒋氏拨出的一个又一个电话,宋子文像一头野鹿撞入猎人的射界。用蒋介石的话讲,看我怎么收拾他。

宋子文从蒋处出来时,太阳已经偏西。他对这次造访,老蒋能讲出配合,平心而论,他是很满意的。此时作为知识分子出身的宋子文,他没有把老蒋看得那么坏,也不愿意把老蒋看得那么坏。看看表,还不到4点,心想再会几个工商界有声望的朋友,听听他们的意见更为重要,往往私下的意见比会上的更有参考价值。于是他向就近的一位叫王福来的朋友家走去。王福来是爸爸儿时的朋友,是经营纺织机械的,在上海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人物。

对子文的来访王老双手欢迎。头一句话就是:“来了就在这里吃饭。”双方没有过多寒暄,便进行了交谈。

王福来开门见山:“早就盼你来。你主管财政我们放心。因为宋家声望在那里,海内外朋友,包括美国关系在那里,美国是通过宋家看中国,中国是通过宋家联系美国。宋家关系信誉也在那里摆着,我们知根知底。再加上武汉政府是正牌,放债贷款放心,钱多也是血汗挣来的。子文,你说是吗?”

宋子文点点头:“说得有理。我也早想来,你们都是父辈人办事实在。但是我想知道目下你们最担心的是什么?”

“不瞒你说,我们最担心,也是最最不放心的就是蒋介石,他的出身我们清楚,若是让这个当年上海滩的混混当了政,恐怕就没有我们过的了。”说到这里他把话音压低:“现在社会传言很多。”

“都说些什么来着?我倒想听听。”

“宁汉分裂是怎么回事?秃子头上趴苍蝇——明摆着的事,‘要权’。你是汉府来的人,就说你来主持财政他会干吗?说起来你也得小心。听说你要放券,我看他不会俯首听令的。别看你是财政部长,就是汪精卫他也没放在眼里啊!”

“我来以前,已经造访他了。他说得很好,要支持和配合我的工作。”

“要知道相信他的话太危险了。他的话你能听吗?有多少是真话?子文啊,你也太书生气了。”

宋子文哑炮了。

“听传言,他们要搞清党和大屠杀,包括你也要注意呀。他们这些人急了什么事都会干出来的。”

“蒋介石这样搞是不得人心的!”

“人家有军权实力,武汉政府有吗?因此你的工作有困难,困难还很大。你要有思想准备啊。”

“那我应该怎么办?”

“因此我们盼你来又怕你来。”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最近有人放出风声,蒋介石也在抓紧印制纸券什么的?只是听说。”

“这个消息很重要。我要查个水落石出。”

……

二人谈话还没结束,电话铃响了。王福来拿起电话筒,里面传来霭龄的声音:“王老,听说大弟到你那里去了?”

“有一个叫宋子文的,不知是不是?”

“王老,您又开玩笑了。”

“有事吗?”

“我们家庭会餐。”

“我这里还管不起饭吗?”

“说到哪里去了,王老。今天除外,您什么时间请我都不怪。请您告诉他好吗?”

“好的。”王福来放下电话,道:“你来前通知她了吗?”

“我是临时决定,谁也没有告诉。”

“看来我说的话没错吧?现在你的行踪已被人监视,所以你要处处小心。”

宋子文再次哑炮了。

王福来又道:“今天你一定去。要不去的话,又会说我做鬼了。”

宋子文摇摇头。

在大姐家里,宋子文刚刚落座,宋霭龄就神秘兮兮地说:“大弟,多亏你来了。我真想到武汉去请你。不是为别的,形势很严峻啊!”她把“严峻”二字拉得很长、咬得很重。

“大姐,有什么事吗?”

“我是说为家为你个人前途,也要想一想,不然糊涂一时后悔一生!”

“大姐,瞧你说的,有这么严重吗?”

“你犯糊涂了不是!这一党两府,不是明摆着的事吗。选对了,你就前途无量,选不对,那是十八层地狱。大姐还不是为了大弟好,全家人都着急,包括妈咪。”

子文道:“但是,这里面还有个真伪的问题?”

“什么真伪!谬论说一万遍不就成了真理了吗?”

“老蒋有什么好?”子文反诘。

“要说老蒋,他有军权实力,汪精卫能比吗?”

“再加上一句,还有野心。”宋子文一语言中。

“不想当皇帝的人永远当不了皇帝,有野心的皇帝有什么不好。你要跟他,大姐就保证让大弟你做他的财政部长?”

“我不想高攀,宁愿下十八层地狱也不跟他荣耀。”

“大弟,这你就犯傻了不是?”

接着孔祥熙又来开导一通,宋子文还坚持不变。

饭没吃好,大家不欢而散。

子文走后,孔祥熙不甘心地对宋霭龄说:“允许他思想有一个过程。他一时难以‘转弯子’的原因,一是他一向把武汉政府视为‘正统’,而把宁方视为‘伪府’;二是子文素来自视清高,对靠几条破枪出身的新军阀蒋介石更是不屑一顾;三是他与汉口方面的许多人和事毕竟卷入太深,不像子良,特别是与二姐庆龄感情颇深。现在要他叛汉投宁,无论是从他的一贯性格与气质方面,或是人格伦理上讲,都是他一向不屑作为的。为今计,只有采取软硬兼施的办法,一方面对他施加压力,使他不得不从;一方面让他能在心理上有所解脱,洗脱所谓‘叛徒’的罪名。”

“说的也是。”宋霭龄道:“大弟虽然上了武汉国民政府的船,但是,他对武汉地区近来出现的形势则表示不满,尤其是汪精卫的叛逆,给武汉政府投下了阴影,使他对国民革命及武汉政府的前途表示悲观失望,尤其对自己的前途地位与财产深感忧虑。因此,子文不同于庆龄,他应属于那种能够争取过来的对象。形势会教育他的。”

孔祥熙点点头说:“这就对了。”

宋子文来上海不几天,不要说别的,亲戚邻居给他“洗脑子”就让他招架不住,他有气没法出,只是见了小妹美龄发了一通火,谴责她千不该万不该与老蒋谈对象。气得小妹再也不理他,说他是神经有毛病。他又跑到母亲那里,说老蒋的坏话,说小妹若是嫁了老蒋,真是瞎了眼。母亲听到了他的诉说反而表示不是对小妹的担心而是对他的担心。看来大姐已向妈咪做通了工作,力劝子文弃汉投宁。作为天下母亲谁都喜欢自己的孩子留在身边。宋母也不例外。她没有从更多层考虑,只是认为南京比汉口近。所以霭龄没有费很大的劲就说服了母亲。

子文回到自己的住处,一封恐吓信在门缝里等着他取。

不看便罢,一看着实令他心跳。上写:“明日不要外出,外出要毙命!”子文把目光从信上移到窗外,几个监视他的黑影正在树荫下,似鬼非鬼的,驱而不散。

这些日子,子文有些失眠了,眼望着天花板就是睡不着,眼皮似有个小松针支着……

“叮零零……”电话又叫了,他心烦透了。

“谁呀?”

“我是二姐庆龄呀!”

“听出来了,二姐还没休息?”

“睡不着啊,你那里情况怎么样?”

“二姐,叫我怎么说呢?实话相告,工作没法开展,我已经被人监视。”

“是哪一方面的?”

“家庭。让我烦死了。”

“谁气你了?”

“大姐、姐夫,还有小妹、二弟子良等都给我气受。再说妈妈也被他们说服了,跟他们一个鼻孔出气。”

“老蒋那方面怎么样?”

“问题还很复杂,一时还说不清楚。”

“债券搞了没有?”

“正在印制。”

“有什么困难,你随时来电话。我想告诉你的,就是一句话:立场坚定,绝不动摇。尤其是信念。”

子文道:“我谁都不怕,就怕妈妈给我下命令!”庆龄也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他不愿意看到的现实发生了。蒋氏债券抢先他的债券在街上发行。

这蒋氏公债如同绑票一般,向富商硬性摊派,谁家不买,就有一群青帮打手和军警到商号前大闹;如不知趣,就硬说这里有共产党,将人抓走,最后家属只得用钱赎“人”,搞得人心惶惶。

这些银行家和企业家也有不怕的。他们认为蒋和蒋的政府已失去信誉,不甘心把钱白白给蒋,希望至少能拿到一张有宋子文签字的偿还贷款的书面保证。宋子文自然是拒绝签字。宋子文明白这蒋氏公债的所得,只能全数用于蒋介石的军队,根本不会拨给政府的国库与财政部门,这样,自己做一个不名一文的财政部长,岂不是被推上烘炉灼烤,他不干这种败坏名声的蠢事。

子文的态度,使蒋介石十分气恼。于是,蒋介石置宋子文财政部长的权力于不顾,不同宋子文商量而自行放贷,并且指派财政官员。最后采取流氓手段,施行暴力,封闭宋子文在上海的办事处,没收宋子文的财产和银行存款,派兵监视宋子文的行动,使他形同囚犯。接踵而来的是蒋介石“四一二”大屠杀,使宋子文看到了若不回头的血腥。

这天,子文回到住处,又一封恐吓信在门上,上写:“如不签字,让你脑袋搬家!”

一时,宋子文如惊弓之鸟。真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蒋介石看透了宋子文的文人骨子,使一招宋子文就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街头流浪者。正宗的财政部长则成了“伪宗”。一股大浪把宋子文打入漩涡,他正在漩涡中挣扎,精神世界几乎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