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约到严冬美,于大海很是郁闷。想到母亲大嘴巴,就有点生气。
谁知进了门,他还没来得及问刘艳华情况呢,刘艳华先来告状了:“不得了了,童童说脏话了。”
于大海有些吃惊,童童怎么会说脏话呢?他一直很注意自己说话,不给孩子坏影响,看电视也很小心。童童没那个环境,也没交到什么怪朋友,他突然冒出脏话是为哪般?
刘艳华摇头:“很难听很难听,你得去管管。”
童童正在小房间里看漫画书。
于大海进去,问他:“今天怎么样啊?”
童童点点头:“挺不错。”
于大海问:“跟奶奶也挺好的吧?”
童童说:“当然。”
眼睛还不愿离开书,手指一沾唾沫,翻了一页。于大海一看就急了:“儿子,这书是学校图书室借的吧?那么多人都看过,你这么翻书,不讲卫生啊。”
童童就说:“苦逼啊。没事的。”
刘艳华站在于大海边上,就赶紧拽他的胳膊:“听听,听听,他说什么。”
童童说出“苦逼”这两个字,让于大海吃惊又好笑。孩子很少上网,他从哪里知道这么个新鲜词的。
他一屁股挨着儿子坐下来:“你跟谁学的这个词?还会什么?”
“悲催。”童童一本正经地说,“我们班男生都知道这些词,谁要不会说,会被笑话的。”
于大海觉得太可笑了:“那你知道啥意思不?”
童童小圆脑袋点一点,认真地说:“当然知道啊。苦逼就是特别难受,悲催就是特别痛苦。”
于大海哈哈笑,拍他脑袋,找到书包提上:“走吧,游泳去。”
刘艳华不放心地跟出来:“没事啊?”
于大海:“没事。你别总担心。孩子出问题,那是会随着时间积累的,不是一句话就能做到的。”
出了门,才突然想起来,又转身问母亲:“那个什么女模特的事,你给严冬美的妈妈怎么说的?”
刘艳华警觉地问:“你怎么知道?好啊,你又跟她见面了是不是?不是说了不要再见她了吗?她不合适。她脾气怪,妈妈也怪。怎么跟你说,你就不听呢。不为你自己想,也得为童童想吧?”
童童听见奶奶说他的名字,就仰起头来:“奶奶,我怎么了?”
刘艳华气呼呼地说:“够悲催的事儿。你问你爸爸吧。”
童童转过头,又望着于大海:“怎么了,爸爸?”
于大海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他知道该怎么办了,摸摸童童的脑袋,说:“没什么,爸爸想带你去见个人,是个阿姨,看看你对她感觉如何。”
说着,父子俩下了楼。
刘艳华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想喊又闭了嘴。
童童的网络用语还没完,于大海很快就意识到问题有点严重。
起因是一大早,童童突然问他:“爸爸,你看过暴乳小护士吗?”
于大海差点把嘴里的早饭吐出来,看看童童。他正慢条斯理地扯着面包吃。仿佛刚才那几个字不是从他那天真无邪的小嘴里出来似的。
于大海尽量稳住自己:“没有。你看过啊?”
童童不屑道:“你怎么都没看过呢。我们班小庄说他爸爸都看过。”
于大海一听,这是小男孩们又在一起吹牛。可童童接着又说:“我想请田枕月来咱们家里一起看。”
刚咽下去的饭差点又一次喷出来,于大海觉得不跟儿子说清楚不行了,搞不好真的闹了笑话,那还不让田枕月嘲笑?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于大海问童童。
童童往嘴里塞口面包,又喝口橙汁,老气横秋地说:“大概知道吧。”
于大海紧张地问:“那是什么?”
童童说:“就是护士给小朋友打针呗。”
“小朋友?打针?”于大海又差点笑翻过去,“这也很好看吗,你还要田枕月来看?”
童童无所谓地耸耸肩,一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表情。
“那暴乳呢?什么意思?”
“就是抱着酸酸乳喝呗。”
于大海强忍住笑,看着儿子,觉得要说清这个问题还真是棘手。
他决定用启发式教育:“儿子,你知道不知道,大人和小孩是有区别的?”
童童想了想,决定认同这个说法:“大人穿的衣服都大!还吃得多。”
于大海说:“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啊。比方大人遇到比较恐怖的事情,不那么容易掉眼泪,对不对?”
童童同意,大声说:“大人也不爱笑!”
于大海有点讪讪地说:“是。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因为人长大了,看得多了,见得多了,就不那么容易受外界的影响了。”
“什么叫外界?”
于大海抠抠眼皮,越发觉得太难了:“就是被别的人或事影响。”
童童点点头:“哦,那又怎么样呢?”
于大海凑近他说:“比方说,如果我跟你去超市,超市里什么东西都有,可却没有营业员。这时候,就有些人会偷东西,他们觉得反正没有人看着,对不对?也许你会叫我,爸爸,我们也拿点东西吧,别人都拿了。可我是个成熟的大人,我就会摇头,认为这样的事不能做。”
童童听到这个例子,很是生气,小脸一下涨得通红:“爸爸,我才不会叫你拿东西呢!我怎么会当小偷呢?爸爸,你这样说我,我很生气。”
于大海也察觉到这个例子举得太伤人了。而且,童童已经发现了其中的破绽:“那偷东西的是大人,还是小孩啊?”
于大海只好点头承认:“是大人,是大人,是不懂事的大人。对不起,爸爸说错话了。”
童童见爸爸认错了,就大度地说:“好吧,那我原谅你。估计你是脑袋一时糊涂吧。”
父子俩再没就“暴乳小护士”聊下去。于大海神奇地发现童童也忘记了这事,再也没说过。
他越想越觉得此事可笑,忍不住当笑话讲给了苏兆南听。苏兆南听了也乐不可支,连声说小孩太逗了。
于大海看苏兆南乐得前仰后合,突然想起了模特的事,感觉这事肯定只能是从苏兆南口里流传出去的,顿时严肃起来,问他是不是这么回事,都跟谁说过。
苏兆南拍着脑袋使劲回忆,终于想起是给苏兆红说过。
于大海奇怪地摇头:“不会啊,你姐知道了,我妈怎么会知道呢?她们俩从来就没对过味,难道还会为这事通气?”
苏兆南大不咧咧地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清白,就没人会知道!”
于大海生气地说:“我怎么不清白了?那个月亮是你的菜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再到处去说,我就对她不客气了!”
苏兆南赶紧求饶,做了个封嘴的动作:“好好好,我保证……拉上拉链。”
但拉链到底是拉链,等下班后一见到姐姐,苏兆南就又巴拉巴拉起来。
先是把童童的网络用语说了一遍,又讲了“暴乳小护士”的故事,一边讲一边不亦乐乎。
苏兆红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突然呵道:“打住!于大海就没把这危险性讲给童童听吗?”
苏兆南笑声顿停,奇怪地问:“什么危险性?”
苏兆红说:“看黄色网站的危险性!天哪,这么小的孩子,简直是要命了。”
苏兆南说:“姐,你也忒大惊小怪了吧?怎么就要命了?人家童童根本就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情,看也没看过,也没当回事,说完了就完了。哪里有什么危险?我姐夫说了,你老是去强化,才危险呢。”
苏兆红大声说:“不强化,不说清楚,那就让小孩子们自己去搞懂是不是?你知道孩子的心是多么不可测吗?他们好奇心那么重,又不知道轻重好坏,等开始看了,再去管,那还能来得及吗?于大海那个人,就是没头脑,总要跟孩子讲平等、讲顺其自然。要是都一样了,那还分成年人和未成年人干什么?我们做父母的,就是要引导孩子,教育孩子,带着他们朝对的方向走,对不对?”
苏兆红慷慨陈词,苏兆南不置可否。
他习惯了姐姐动不动就发宏论,东张西望,一下就看见了墙上贴的“狮娘计划”。凑过去看看,奇怪地问:“这是什么玩意儿?”
苏兆红恨死了弟弟用这么个口气:“什么叫玩意儿?你好好看看,看看你姐是怎么当家长的!再和于大海比一比,就知道他多么不用心。这是我给暖暖量身定制的高考计划!只要按着这个时间表来,用好这一年,她就不可能考不上理想的大学!”
“姐,你自封狮娘啦?”
苏兆红点头:“怎么了?”
苏兆南冲她举大拇指:“你牛。这封号可比母大虫一丈青什么的牛多了。可惜了,施耐庵没遇见你,否则你早就名传青史了。”
苏兆红得意地进厨房看煮的菜:“那是。”
正说着,暖暖放学回来了。刚进门,就大喘着气,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累死我了。跑了一路。”
苏兆南赶紧给暖暖倒水,帮她拿下书包:“怎么了,跑什么?”
暖暖喝口水,给苏兆南指墙上那张纸:“舅,你没看见啊。那就是我的催命符,我得掐着时间到家,否则,”做了一个勒脖子的动作,“就会被绞死。”
苏兆南说:“哪里会有那么恐怖。”
暖暖说:“那你去问我妈。”
苏兆红听到了这一切,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暖暖说得没错。计划定了,就是要用来严格执行的。晚回来五分钟,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迟五分钟。不能按时去学校上晚自习,被老师骂,看看谁难受。”
苏兆南不满地说:“姐,你这也太过分了。哪里有那么严重。”
暖暖放下水杯:“得,我得赶紧弹琴去了。”
说着就进了房间。
苏兆南靠在厨房门边上,看着苏兆红忙:“姐,暖暖已经是很优秀的孩子了。人们都说,响鼓不用重锤。她自己的压力一定已经足够大了,你不用再这么加压了吧?”
苏兆红看了他一眼:“你这话,是于大海说的吧?”
苏兆南赶紧摆手:“我就是说说人之常情,跟我姐夫没关系。”
苏兆红呵道:“少一口一个你姐夫的。你有几个姐?对了,他那个模特呢?”苏兆南说:“那模特不是他的,我什么时候说过是他的了?”
苏兆红急了:“你不是说的那姑娘黏得挺紧吗?那他于大海没黏性,她能粘住啊?这不就是在来往的意思吗?”
苏兆南撇清:“没有啊,没有的事啊。我可没说过他们俩在一起啊。这事闹的,你的前婆婆都开始追问姐夫了。他还问我怎么回事呢。”
苏兆红心虚,就没敢把这话说下去。
苏兆南今天来姐姐这里混饭吃,顺便给暖暖带了点水果,有暖暖最爱吃的猕猴桃。
暖暖在房间里练着琴,想到桌上的猕猴桃,有些馋。悄悄开了门,刚准备出来吃点,就听见苏兆南在问苏兆红:“跟你约会的那个医生怎么样了?我听我姐夫说的,据说你那天还穿得很潮,纱裙都穿上了?行啊,姐……”
暖暖听得如此清楚,顿时就呆住了。手里的猕猴桃落下来,刚巧砸在旁边的水杯上,摔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暖暖打心眼里,没法接受苏兆红再找男朋友。在她看来,这是一件说不出来的恶心闹心烦心的事儿。她已经知道谈恋爱是怎么回事了,要是一本正经的妈妈也去那样和男人约会,她怎么可以接受呢?
早就怀疑妈妈突然穿纱裙,其中有鬼,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最可恨的是,连爸爸都帮着妈妈骗她。这一骗,就更证明其中有鬼了!
苏兆南看暖暖煞白的脸,再看苏兆红提着锅铲一脸的茫然和着急,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空气中酝酿着狂风暴雨的味道,他也不敢再吃饭了,说了两句无意义的话,赶紧先溜了。
暖暖终于爆发喊声:“到底怎么回事?”
苏兆红咬咬嘴唇,只好承认:“只是见了一面,以后要怎样,谁也说不上来呢。这是我的生活,你总不能不让妈妈以后有家吧!”
暖暖开始哭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对我这么狠,就是不想要我了。你要去找别的男人过,就去过好了。我不要你管,你让我走!”
说着就要朝外冲,苏兆红赶紧扑上去抱住她。争执中,她第一次让了步:“行,这人我不再见了。行不行?”
暖暖问她:“你说真的?”
“真的。”
母女俩这一闹,暖暖上晚自习还真是去迟了。苏兆红坐在房子里,灯也不想开,叹气好久。
许是这事对苏兆红有了刺激,第二天上班时,她居然把毛衣给穿反了。
是件开衫,虽然不用系扣子,还是黑色的,但正反总是有区别的。苏兆红自己毫无察觉,就这么穿了一整天。奇怪的是,编辑部也没人说有问题。
直到下班回家,在院子里遇到了袁二元。他好奇地问她:“衣服是穿反了还是就这样式?”
苏兆红低头一看,果真!她懒得回答袁二元,蹬蹬蹬上了楼。
晚上给张玲玲来龙去脉讲这事:“你说说,我都被摧残成什么样了,这妈也太难当了吧。我这才多少岁,就得一直这么守着啊?孩子太不懂事了,我还得让着她。心乱事多,衣服都穿反了。整整穿反了一天!”
张玲玲好奇地问:“一直没人说?”
苏兆红说:“没有。今天还来了作者,来了厅里的领导,加上编辑,这么多人,竟然谁都没发现。最后是我楼下的一个神经病看出来的。”
张玲玲哈哈笑,打击她:“苏兆红,如果你还想找对象,那你真得检讨自己平时的外貌了。人人都没发现你穿反衣服说明了什么,说明你在别人眼里,已经不会引起任何注意了啊。倒是那个神经病,人家至少还把你当女人看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