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以为爱情就是站在肉欲边缘的迫切,当我们一点点成熟之后,才发现,原本不是那样一回事,经历过脱离了肉欲的爱情,在我们身体里脑髓里竟然可以存活得更加久远。我对喜宝,已然经历了这所有的一切。
文文很守信,她帮我在报刊的一个明显的地方,开了一个豆腐块样的专栏,上面记载着喜宝基金的由来,还有我对她深情款款地内心剖白。
第四十三回结局
1
就在我快忘了我这件事情的时候,文文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帮我联系好出版社,而且出版社的编辑,已经在博客上看到了我和喜宝的故事。
一个多月后,我收到了快递来的纸稿,那是一本和爱情无关的名字,但是,所有的故事都和这个地方有密切关联,他们定名为《点燃一支烟》。虽然,我觉得《天上人间》更适合一些,因为我们的故事全部是在那里发生的。但因为影响问题,这个名字被否定了。
我一页一页地翻开,那些咸湿的往事扑面而来,如陈酿的烈酒,沾着汹涌的思念,清晰地展现在我的面前,天上人间里的音乐,似乎还在耳边响彻着;喜宝晃着小蛮腰,拿着烟妩媚地问:“帅哥,借个火!”只是经年后,它们都不在了,那个美轮美奂以奢华闻名的夜总会,那个漂亮性感的小妖精,统统消失。
我在书的最后一句话写着:两个可以白头偕老的人,其中必定有一个挟持着另一个人的爱情,必定在这段感情中,有一个人更包容另外一个人,针锋相对的爱情,只会两败俱伤,没有结尾。而我,愿意做那个被俘虏的人,我用等待来换回喜宝的那些挚爱真情。
忽然,从书页的夹层中,掉出了一张午夜电影票,时间是第二天晚上11点半。我反复揣摩着这其中的端倪,我给不出自己答案。
我给文文电话,她却神秘地说:“你去吧,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刚好是你的粉丝,她特别想见见你,我觉得你去了之后应该不会后悔的。”
她说着说着,就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问文文。
说实话,我有点郁闷,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安排,我充满了排斥。但是碍于面子,我隐忍着。
“你朋友是谁?”
“你去了就知道了。”她调皮地说。
“我可能有事,如果去不了,你跟你的朋友解释一下。”我要提前给她打个预防针。
她沉吟了许久,似乎欲言又止:“你真的真的不会失望的,真的,相信我。”
然后,我扣掉电话,关了手机。
夜在胡思乱想中就熬成了天明。
那天赴约前的晚上,我从楼下经过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一个手举着黄牌的小男人,年纪大概就十八九岁的样子,他一脸虔诚地拦住行人问:“你有没有见过那样一个女孩,很白、很瘦,一笑有两颗虎牙,她叫段晓纯,是我的初恋女友,现在她走失了,我找不到他了。”
我心里一阵阵发酸,他和我有何不同呢?
我们都是失去了最爱的女孩,女孩为我们改变过,为我们付出过,却在关键的时刻,与我们擦肩而过,失之交臂。
我停下车,从车厢里送给他一瓶矿泉水。
他挥挥手说:“您是不是见过段晓纯?如果您见过她,您告诉她,我以后再也不会惹她生气,以后再也不会和她顶嘴吵架,更不会多看其他女生一眼。”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很瘦,肩膀很薄。
“我会的,如果你的女朋友知道你在找她,她会很感动的,可是,你们现在分开了。”
他摇摇头,坚定地,大声地喊着:“我会爱她一辈子,一辈子至死不渝。”
后来,一个中年妇女把我拉到一边,她哭着对我说:“那个叫段晓纯的女孩,已经在一个月前出车祸去世了,那天他们两个越好去溜旱冰,他在那里等了好久都没有她的消息。而女孩怕他伤心,就让自己的父母告诉她,她不再爱他,并且说,她已经转了学。现在,就算他的父母告诉了女孩已经去世的消息,他也不再相信了。他说,他要守着她回来。”
爱情不是长在每个人的身体里,爱情是长在在每个人的心里。
后视镜中那孩子在昏暗的路灯下,依旧不依不饶地问着路人,他消瘦倔犟的五官,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爱一个人,就是慢慢忽略掉自我的过程。
2
我抬手看看腕表,才晚上十点钟,要消磨掉剩下的一个多小时,已经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我去粤菜馆吃了点宵夜,又打电话问了问小章的情况。
他下个礼拜就要结婚了,新娘是住院部的黄医生,小章说:他们不吵架,也没激情,日子就在平平淡淡中过去了,谁和谁还不是一辈子,爱情啊,可望不可及了。
我再次路过天上人间的时候,那里的灯光不再眩目,所有的神话都成了彻底的流传。
那段刻骨铭心,那个性感女郎,叫我该如何承受?我踩了一脚油门,加快了远离的速度。
电影已经开场,影院里的人稀稀落落,我接着屏幕的闪闪荧光,按照座位号,找到了那个位置。周围空无一人,我喜欢这样的清冷。
电影院里放映着前一段时间热映过后的片子,什么阿凡达,什么2012。
很快,我的困意一阵一阵地袭来,就在我打着瞌睡的时候,有人碰了碰我的肩膀说:“有火吗?”
这句话,就好比一根钢针,冷不丁地扎在我的心尖上。
我的困意顿然全无。
我缓缓地回过头,接着半明半寐的荧光,看清了她的那张脸,那是一张无比精致,精美绝伦的小脸,盈盈一笑之间,露出两颗可爱的小酒窝。
“喜宝!”
这个让我朝思慕想的女人,今晚竟然出现在了我的跟前。
我揉揉眼睛,确定不是在做梦。
我嘎巴嘎巴嘴,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喜宝的胳膊水藻一样缠上来,火热的唇亲吻着我欲说还休的思念。她的腰还是那么细,她的唇还是那么甜。我真想把她装进口袋,揉进心里,带着她,寸步不离。
我们吻得天昏地暗,从狭长的走廊,到逼匛的车厢。
我说:“喜宝啊,你要折磨死我吗,你要让我想你死吗?”
她嘻嘻地笑着:“你大爷的顾南风,没有我,你活得更滋润。”
我瞬间又变成了那个无耻赖皮,索要着喜宝的一切。
“你原谅我吗?”我气喘吁吁。
她呢喃着:“我不知道。”
她扣住我的腰,我们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上升、盘旋、坠落。
3
当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喜宝点燃一支烟,肆无忌惮地吐着烟圈。
“我们明天就去离婚,我想好了,我要给你自由。”
说完,她弹了弹烟灰。
“我不同意离婚,你闹也闹够了,冷静也冷静够了,跟我回家吧。”
“你会后悔的,顾南风。”
我抓住她的小手:“喜宝,我不年轻了,我知道我是爱你的,你也爱我,对不对?”
“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她有点沮丧,手里的烟掉落在我的大腿上,裤子顿时烫出了一个细小灰暗的洞。
“啊!”喜宝慌忙捻灭它。
她揣度了良久,终于才把那句话说出来:“恐怕以后,我都不能生孩子了,我彻底变成了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她笑着擦掉眼泪。
“这下,你知道了吧,你不年轻了,却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有孩子了,这对你实在不公平。”
我火了,真的火了,我火自己的无能和怯懦。
“难道对你就公平吗,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吃尽了苦头,到现在,你却脑袋里想得都是我!”我抱住她,哭得忘记了自己是个男人。
其实,喜宝离开我的那天,是经过深思熟虑过的。她的身体并没有受到大的外伤,除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被惯性抛出的一刻,肚子正好碰到一颗碗口粗的树干上。
她咬着牙唤醒了我,没想到,我会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耿耿于怀。她以为,我对她的爱是毫不保留的,是纯粹的,那一刻她突然惊醒,她错了。
孩子在冰冷的手术刀下被取出,她听见了医生的感叹:“这么漂亮的姑娘,以后恐怕再难怀孕了。”
她觉得报应来了。再漂亮的母鸡,不能下蛋,男人迟早也会像丢垃圾一样丢掉。
于是,等她的爸妈来了之后,就风风火火地办理了转院,临走的时候,她透过玻璃窗,去亲吻我的脸,她走了,玻璃窗上却留下了她的吻痕。
喜宝不想跟我说,她最讨厌别人的同情和可怜,一个人若活在别人地可怜之中,无疑是可悲的。
她想在适当的时机,给我们一个分开的理由。可是,当时光在指尖变凉的霎那,她又万分得舍不得。
邮寄离婚协议书那晚,她喝了很多啤酒,地板上到处散落着空空的啤酒罐。一个的夜是彻骨的冷,她抱着自己,一直哭到天亮。
她偶尔会到天上人间的门口转一转,这里有她太多的回忆,她想:该抛弃的时候,心再疼,那又怎么样呢?
在打发多余时光的日子里,她开始沉迷于网络,然后看到了我为她开设的博客,她翻着那些旧记忆,可惜物是人非,她想起青禾的一句话,如果,我不做小姐了,就去做一个作家。一个作家,可以用大脑中的生殖器写作。她笑问,什么叫大脑生殖器?
青禾严肃地回答,就是充满了人性最本源欲望的大脑,那里有你生命的一切迹象。
这本书她看了,每一个进程都是喜宝所熟悉的,她经常看着看着,就掉下眼泪。后来,一个和她聊了很长时间的网友说:“喜宝,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
这世上果然有缘份注定之说。
那天,她们之间聊了很久,当然也聊到了喜宝和我的感情。
在图书出版前不久,文文又给喜宝通了很长的电话,她跟喜宝说了关于我的很多事情。喜宝听着听着,流下泪来。
既然两个有缘有爱的人,为什么非要分崩离析地去闹腾分手,非要让彼此间倍受折磨?
不管多残酷的爱情,只要有一线生机,都是该试着去挽回的,何况我们还彼此爱着对方。于是,喜宝才用这样的一种方式见我。
不得不说,她的骨子里还流荡着一种叫浪漫的情愫。
4
那一夜实在太短暂。我们都试图说服对方,离婚也罢,不离婚也罢,我们都不愿意放下芥蒂,终是僵持到疲倦,我们对视着,直到太阳散发出了柔和的金辉,小鸟在枝头雀跃,冷冽的清晨夹杂着苏醒人群地喧噪。
“我请你喝豆浆。”我启动了车子,顺势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这次不许再和我犟了。”
她没说话,女人的缄默就代表同意。
我把她拉到了家门口,我是有阴谋的,希望在郑大姐领着念北出来买豆浆的时候,能够碰到喜宝,念北一定会缠着她。
“念北很想你,我们都很想你,其实,有没有孩子无所谓的。”
“你丫儿说的太轻松了,一辈子漫长,等你看到别人的小孩,就会心里想,如果我能有个这样的孩子该多好,人都是贪心的,现在不想,不代表以后不想,等到年纪越来越大,没有孩子的生活,你会越来越慌。”
“或许你说的对,但是我们有念北,我们有很多孩子,我们更可以去抱养,也可以做试管婴儿,现在科学如此昌明,我们会有新的希望的,而且人生并不是为了生孩子而活。”
但愿,某一句可以触动我眼前的女人,让她不再处心积虑地离开我。
喜宝一路缄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小区门口,那个消瘦的男孩子,又在举着纸牌,上面写着:段晓纯,我爱你!我会等着你回来。
吃饭的时候,我给喜宝讲述了那个男孩子的故事。
她眼圈有点红,为了眼泪能够不流溢出来,她故意把头扬起成45度角。
“喜宝,你看,这世界万一哪一天突然消失了毁灭了,我希望,我能和你死在一起,这就是我的理想。”
她低下头,泪珠落进豆浆,溅起了一圈涟漪。
“你让我再想一想?”她手指紧紧扣着杯子。
“好的,我给你三天时间,到时候,如果你再认定不打算要我了,我也就认命了。”
那天的念北和郑大姐,两个人一直远远地站在橱窗外,为我摇旗呐喊,直到喜宝站起身来,小念北才扑了过来。
喜宝摸着孩子的小脸,一脸宠溺。
团聚了几个小时后,我送喜宝回了住所,那一瞬便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我找广告公司订了一张一平米左右铭牌,上面刻着:喜宝,我爱你,我等你回来。
我摸着那些字,仿佛触摸到了我的爱情。
连续三天,不管刮风下雨,我都如时地守候在喜宝的小区门口,我见一个人就拦住他说:“认识喜宝吗,她是我的爱人,现在她不理我,想和我分手。”
这三天里,喜宝一直没露面。
在第四天的傍晚,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站在雨中瑟瑟发抖之时,突然头顶出现了一平米的晴朗,有个娇媚慵懒的声音说:“有火吗?借个火!”
她的腋下夹着一本被翻得很烂的书,两片性感的嘴唇夹着一只女士香烟,小小的美人头,轻轻地凑过来,四目交汇之处,尽是碧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