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我不会抛弃你。”她在那头,哭得惊天动地。
第二十九回
1
一年后,许安安父母的祭日,我和许安安早早地去了陵园。栀栀的墓也在附近,我顺便奉上一束菊花。我惊奇地发现,在她的墓前,有打扫过的痕迹,石碑旁,上百朵玫瑰,开得妖艳。
“你怎么了?”许安安挽住我的胳膊。
“没什么,只是感慨良多。”我说。
“什么感概?”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
“我们都该好好活着,幸福地活着。”阳光照在许安安的脸上,她的皮肤很白皙,白到能看清鼻翼两侧涌动着的红色毛细血管。许安安感叹着:“是该好好活着,人能健康无忧地活着,就算是乌云都会镶有金边,再不美好的东西,也会有美好存在。”
在这一年中,由于我表现出色,被提拔成区域经理,而许安安就职于一家出版社。变化最大的,当属我的前女友桃三,闪婚闪离,继而南下去了深圳发展。
我不再忌讳去天上人间应酬,毕竟时过境迁,对于往事,我能埋多深,就埋多深。我时常会照顾青禾和竹子的生意,两个人依旧是天上人间的极品女子。不同的就是青禾,因为气质够好,人也够OPEN,被一个导演看中,拍了一部很叫座的情色电影。青禾常常跟说我:“顾帅,老娘若是年老色衰之后,不当鸡了,也不拍电影了,就当作家,专门写天上人间的这些故事。”
我哈哈笑着说:“你当然没问题。”
青禾的小相好小章,跟我成了莫逆之交。
他经常打电话找我出来玩,有时候,惹得许安安不乐意了,就骂他是个花花公子,脑残富二代。
那天,他开着他新换的路虎,招摇着来找我。
他对许安安说:“今天是我生日。”
许安安叮嘱我:“别太晚了。”如果她那天知道,我会遇到我一生中最爱的那个女人,她肯定不会那么轻松地说出那句话。
小章打开车门,里面坐着一位美少女,很年轻,一脸的神采飞扬。
小章介绍着:“我表妹,小五,刚从加拿大回来。”他又一指我:“我大哥,顾南风。”
女孩腼腆地冲我笑笑,她一点也不欧化。
小章把CD的声音开得很大,很新的一首歌,女孩绵羊般的颤音,让我头皮发麻。
歌词这样唱着:七月份的尾巴,我是狮子座,八月份的前奏,我是狮子座……
“这是什么东东?”我问他。
“头,你看,你绝对OUT了,这你都不知道,快女也疯狂的绵羊天使啊!”
一路上,都放着这首让我起鸡皮疙瘩的歌,三个人到了天上人间,才发现,有一票人已经先到了。
小章赶紧搂住小五:“头,你可别青禾说,这是我表妹,你就说,这是我马子。”
我说,好。
他到现在,依旧对青禾死心不改,男人和女人一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贱兮兮地想要得到。
2
一起玩的大概十几个人,那晚,天上人间的包房竟然客满了,我们只得窝在卡座。给了服务员打赏之后,舞池里的一些小姐,就蠢蠢欲动地向这边靠过来。
我看着小章搂着小五,坐在青禾的对面,两个人做出窃窃私语的亲热劲儿,那是小章故意做给青禾看。青禾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她贴在小章朋友的身体上,粘腻极了。
“有火吗?”一颗小小的美人头凑过来。
我懒得看,也懒得搭理,随手把打火机丢了出去。
一双小手伸了过来,纤细的手指,饱满的指腹,打火机啪一声,冒出了莹莹的小火苗。一阵熟悉的气息轻抚而过。
“谢啦!”她说。
青禾坐在对面,诡异地笑着。
上帝给我三秒钟的时间脑休克,又让我最短的时间内复活。
青禾迫不及待地从沙发中站起来,冲着那个借火的漂亮女孩,走过去,两个相拥在一起。她的手臂微微翘起来,点燃的香烟在玄色的空气中,忽明忽灭。
青禾尖叫着:“骚晓宝,你死哪去了!这一走,也没个消息。”
说着,她松开手,埋怨地捶打着她。
这个女人,我千辛万苦决意放弃与忘记的女人,在我心如止水的时候,又出现了。
我们相爱过的痕迹,呼啦啦地崛地而起。
喜宝晃了晃手臂:“嗨,顾帅,别这么盯着我看,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她似乎比从前更美了,水嫩的肌肤,呈现出桃子般的绯红,眸子清澈得像一汪湖水,这是让男人一望过去,就心甘情愿坠落的眼神,她的鼻梁不高不低,侧脸的弧度几近完美。她的朱唇肉嘟嘟,性感之余不失优雅。她的腰身依旧细得妖里妖气,她的一颦一笑,魅惑丛生。
在她的眼睛里,我找不到我们曾经相爱过的证据,她就像对待某个熟客一样漫不经心。我曾经无数次地假设,如果这辈子有幸,能再见到喜宝,那一刻,我以为我能做到视而不见,不乱其心。但是,当她突兀的出现时,我还是乱了方寸。这世上,无非存在两种感情:一种是相濡以沫,却一直厌倦到老;另一种是相忘江湖,却怀念到哭泣。喜宝狠狠地打碎了我暂时的安宁。
“我不是来自火星的怪物。”她嗔怪道,她把小手搭在我的肩头,深情款款地抚摸着。
我猛烈地咳嗽起来,小章推过来一杯冰水:“哥,缓着点,着什么急啊!”
自从小章和我关系亲昵起来,同时又迷恋上青禾后,便开始称呼我为哥儿。我喜欢他这样的称呼,亲昵又不失尊重。我偶尔也去他家的高级别墅玩,但是,都没有在外头玩得痛苦。索性,他也就不再举办各种PARTY,开始整天跟我在这里鬼混。
喜宝挑起漂亮的眉毛:“不欢迎啊,那拜拜喽。”
她转身,留给我一缕香。
“不要走。”我手疾眼快地揽住了她的腰。暧昧的光晕打过来,她迷离一回眸,一股热辣辣的气流,在我体内激荡。那种炽烈的感情,和初遇时是一样,还是让我无法自拔地陷了进去。
“喜宝,你别走。”我情不自禁地死死抱住她。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软软地瘫在我怀里。
我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找过你,你知道吗?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
喜宝闻此,脸色一沉。
“过去的事情了,扯那些干嘛,你丫儿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她嗅着我的衣领说。
那群傻哥们儿一阵起哄。
喜宝扭着小蛮腰,坐到我的旁边。
“来一杯,血腥玛丽。”
那一晚,我涌动着许许多多的想法,在嬉闹着的背后,是五味杂陈地悲凉。一群人滑进舞池,喜宝把精致的小脸凑过来:“嘿嘿,你好像不太高兴?”
“一只鸵鸟,你干嘛在意它是欢喜还是悲伤呢,当它胆怯的时候,它会把头埋进沙砾。我TMD算什么东西,我有什么值得不高兴的理由。”我抿了一口啤酒,其实我的内心已经翻江倒海。但是,我劝慰自己,在这样的夜,与其不高兴,不如多喝一点啤酒,让自己的胃沸腾,这是一件似乎更简单的事情。
喜宝跟着节奏晃动着身体,无所谓地说:“一个大男人,整的跟失恋半个世纪一样,你太没出息了。”
我忽然发现,我又一次自作多情了,我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跟我一样苦大仇深,剪不断,理还乱。我错了,和我同居的那个喜宝早就消失了,现在的喜宝,她不过是天上人间的喜宝,那个似曾相识的最初的小母鸡。是啊,这样一路想过去,反而轻松了许多,不管是谁先辜负了谁,那终成镜花水月的一场空罢了。
青禾拉起喜宝:“顾帅,借用一下。”
我扬起嘴角:“请便。”
喜宝撇了我一眼,两个女人揽着彼此,旋进了舞池,青禾的黑发在舞动,喜宝的狂野在呐喊,两个精灵一样的女孩,缠在一起。
我一杯酒,一杯酒地喝下去。我想:如果醉下去,再也不用醒来多好。后来,我依稀记得,我把钱砸在喜宝的胸前,一边骂她是臭婊子,一边搂住她问,你为什么要回来,让小爷我烦乱。
我听见青禾低低地跟喜宝说:“他这货啊,醉了,骚宝子,你别管他。”
估计要不是小章他们把我拖回来,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正所谓欲盖弥彰,我想掩饰的,正是我害怕被发现的。
3
人生太过漫长,我们需要顾忌的东西太多,不像一首歌,或者一部电影,那么短,那么短,短到可以不管不顾,博了命地去精彩。
许安安伶仃的背影,在有韵律地抽搐。我睁开惺忪地睡眼,好像是一瞬间的发现,许安安自从和我结婚以来,竟然瘦了许多。这是一件令所有男人感到辛酸的歉疚,女人的瘦,是男人的薄凉。
“几点了?”我问她。
她没有理我,继续把头埋在掌心。昨晚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场冗长的梦。梦里我一直叫着喜宝的名字。
我说:“安安,你为什么哭?”
其实,那一刻,我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澄明。
男人的装,是一种境界,更是一种迷惑女人的伪善。
许安安把头抬起来,她转过身来。
“我不是可以埋着心事的人,你知道的,我憋不住,也忍受不了。”她顿了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不知道,我许安安在你顾南风的心里算什么,占着什么样的位置,但是,从我爸妈离世之后,我一直把你当成最亲的人,我希望你不要隐瞒,更不要欺骗我,我再也受不了欺骗,再也不能。”
我浑身的肌肉在酸疼,却还要听着她怨妇一样的唠叨,我把牙膏挤出来,一边刷牙一边点头。
“我从来没欺骗过你啊。”我含糊不清地狡辩。
她显然是很生气,我不在状态的样子,“顾南风,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女人能顶半边天。”我继续打马虎眼,嘴里的泡沫白花花地涌出来,我咕噜咕噜地漱口,咕噜咕噜地喝水。
她终于被我的无动于衷彻底激怒了,在我们共同生活的一年多中,许安安的性格弱点,我了如指掌。她不够内敛,不够成熟,不过幸好她够健忘。
“你整个晚上,都叫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喜宝,那是喜宝,而不是你的老婆-我许安安。”她的情绪已经达到了沸腾的顶点。
我假装不知:“CAO你大爷,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梦话,你做梦吧你。”
对付许安安,必须反客为主,这样的话,她的气焰才会下去。
许安安见我急了眼,果然气势没有刚才那样旺盛了。她喃喃地说:“不可能,我亲耳听到的。”
我的口气里尽是牙膏的柠檬味道,我霸道地熊抱住许安安,胡茬蹭到她的脸上,她紧着往后闪。
“我亲爱的老婆大人,你要跟你的老公时刻记住,你才是顾太太,整天胡思乱想可不行,你看,好端端的家在这里,你非要搞得气氛败坏,你是不是该自省一下,给你的亲爱的老公做顿早点。”
许安安在我软硬兼施之下屈服了,哄女人是男人的本能,我想,如果哪一天,喜宝能像许安安那样,在我的怀里撒娇,在我的床上驰骋,一生一世厮守在一个空间,那该多好。
我又望了一眼许安安,顿觉实在对不起这个女孩。
4
本来打算这个周末带着许安安去短途野炊,经过这样一折腾,我也没了兴致。许安安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团团转的时候,我打开电视,躺在逼匛的沙发中,回想和喜宝相遇的那个晚上。
她到底为什么会反悔回京,为什么抛下我一个人独享痛苦?喜宝,这个一直让我困扰的小妖精。我决定今晚把她约出来说清楚,不然,这将是影响我和许安安最有威力的隐形炸弹。是炸弹,迟早都会爆炸,早一天或许可以幸免,晚一天有可能让我粉身碎骨。
吃完早饭,我偷偷钻进洗手间,我把莲蓬对准墙壁。
“我需要洗个澡,昨天喝高了,浑身酸臭。”我跟许安安说,许安安此时已经恢复正常,虽然眼神里依旧流露出不信任的目光,可我确信,到了晚上,我再用肉弹策略攻一攻她的身体,她就会缴械投降。
她说:“浴巾我刚煮过。”
“好的。”我开始坐在马桶上给青禾打电话。真让人扫兴,青禾的手机关机。
我试着拨通了曾经喜宝用的那个号码,彩铃里唱着李健的那首《传奇》。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