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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崔瀚洋驾车去北京。高速公路如飘带向前延伸,两边田野已被春雨染绿,翡翠似的块块镶嵌,将大地妆扮出一派新气象。录音机播放着美国乡村音乐,浪漫而忧郁,更令崔瀚洋心旷神怡。

龚晓月的电话,促成他此次北京之行。往深远处看,此行可能改变崔瀚洋的人生之旅。龚晓月传来一个惊人的信息:万盟期货公司濒临破产,黄旭本人突发中风,现已半身不遂。由于债务沉重,万盟公司不得不清盘出让,许多投资人正为购并万盟而与晓月谈判。作为总经理,龚晓月受黄旭委托全权处理公司善后事宜。她自然而然想到崔瀚洋,于是就在深夜打来那个电话。她问:你想买下一家期货公司吗?如果想,万盟就是你的!

崔瀚洋十分动心。论实力,经过大豆一役,他已拥有几千万元资金,完全可以独立门户,大展宏图。到北京,到全国的金融中心谋求发展,更是崔瀚洋的梦想!这一重大转折具有戏剧性,竟然是老冤家黄旭提供的契机。崔瀚洋感慨:也许是天意吧。他决心拿下万盟期货公司。

只是,对卢燕红那头不太好交待。新兴投资公司正兴旺发展,老客户获利丰厚,纷纷追加投资;新客户闻风而至,不断申请开户。如此局面,他崔瀚洋若走,岂不泼下一盆冷水?他感念卢燕红在低潮时拉他一把,不忍春风得意便一走了之,显得无情无义。

思来想去,崔瀚洋便打电话与哥哥商量。萧长风毫不迟疑地说:这是好事,卢燕红一定会支持你。停了停他又深情地说:来北京吧,咱们兄弟共同发展。崔瀚洋不禁心头一热。

与卢燕红一谈,果然如哥哥所料,她爽快地同意了。这位女强人脑子动得快,又提出一个附加条件:共同收购万盟,北海期货公司要占有30%的股份。卢燕红精明地笑道:我公司早就计划向外扩展,你也算我们派出的尖兵了!崔瀚洋当然欣喜,这样,他购并万盟势力更壮,更有把握。卢燕红与他议定:万盟重新开业时,可以带去新兴投资公司部分业务,因为有些老客户肯定要跟崔瀚洋走的。卢燕红说:你这神奇小子,可是一张王牌啊!崔瀚洋俏皮地回答:我永远是你的尖兵!

一经安排定当,崔瀚洋直奔北京。兴奋之余,他心情又有些复杂。许久未见龚晓月了,不知她近来怎么样?踩在黄旭这条船上,做空大败,又面临破产,肯定把她折腾得够呛!崔瀚洋忽地忆起往事,与晓月的感情纠葛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他想:入主万盟之后,晓月如何处置?保留总经理的职务肯定不合适,让她离去又不忍心,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驾车急驶六个小时,下午两点到达北京。崔瀚洋按地址找到万盟期货公司,龚晓月正在办公室等候他。与想象中不同,晓月脸上全然没有憔悴之色,反而星眸闪亮,丰韶灿然,比过去更加美丽。她与崔瀚洋握手,语言爽朗大方:早知道你会来,万盟公司有新舵手了。欢迎你!

谈判进行得很顺利,双方对购并条件、出资额多少并无争议。崔瀚洋有一种感觉,龚晓月处处让步,似乎真的盼望他早日入主万盟。谈到公司原有职员,龚晓月首先申明:我另有去处,你不必考虑。不过,我向你推荐一位总经理人选,你也许会感兴趣。崔瀚洋问:谁?

龚晓月含笑不答,起身打开侧面一扇房门,喊道:出来吧,该你亮相啦!

里屋姗姗走出一个人来。崔瀚洋见到此人,惊喜地奔上前,一把将他搂住:黑马,你怎么来了?太棒了,得你这员大将,我在北京定能一帆风顺!

黑马推推眼镜,兴奋而略有羞涩,喃喃道:我们会师了,终于会师了……

崔瀚洋转身对晓月说:你别离开公司,象过去一样,咱们一起干。你说另有去处,什么去处?干脆辞了!

黑马赶忙阻拦:辞不得,这可辞不得!我和晓月后天结婚,就等你来喝喜酒哩。婚后,晓月要留在家里,一心一意相夫教子。你说,这去处怎么能辞?

崔瀚洋拍拍额头:哎哟,我胡说八道了。这等大喜事,怎么不早告诉我?只是晓月离开公司,有些可惜……

龚晓月说:可惜什么?我本来就不是干这一行的料,当这两年总经理,也不过是黄旭的傀儡。我实在累了,只想找一个安全的小窝栖息。现在,小窝找到了,我还有什么奢求?

两个男人默默倾听,非常理解她的心情。她有些激动,又谈起前不久那段黑暗的日子:你们不知道,砍仓的时刻有多可怕!黄旭天天待在这里,人整个儿变成疯子,东窜西跳,大喊大叫。我的脑子都快让他吵炸了!涨停板一个接一个,那么些空单怎能平得了仓?一天就亏损二千多万,我看着帐单手都发抖。割呀,割呀,半个多月才把这堆烂肉割光了,一算总帐,黄旭亏了两个亿!他在我面前,就在这沙发上,一头栽倒,中风了……

崔瀚洋瞅着棕色的长沙发,仿佛亲眼目睹了当时的情景。期货就是这样残酷,失败的降临犹如死神,片刻间把人毁灭。黄旭是一条大虫,多年来在投资界兴风作浪,如今一步失足,不得不黯然退出这色彩缤纷的舞台……

龚晓月转向崔瀚洋,说:有一件事情应该让你知道,黄旭给我下了指示:只要崔瀚洋有意,万盟就不能转让给其他公司。他一定要让你来接手!当时他已经半身不遂,说话唔唔噜噜。连比划带写,半天我才把他的意思弄明白了。我有些奇怪,他好象变了一个人。我问:你不恨崔瀚洋吗?黄旭指指天,又指指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我至今也不懂他想说些什么。

崔瀚洋默然点头:我能理解。晓月,黄旭现在住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

龚晓月说:他住在一家疗养院里,挺远。你还是改天再去吧。

崔瀚洋执意马上去,晓月、黑马就陪他上了轿车。车沿公路向西行驶,夕阳垂垂,西山紫霭缭绕,暮色迷人。来到疗养院,病房中不见黄旭的踪影。一位大夫说,可能到花园散步去了。

他们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地找到黄旭。所谓散步,其实是黄旭坐在轮椅上,由一护士推着,缓缓行走。他完全失去行动能力,几乎成了残疾人。崔瀚洋在他面前站住,弯下腰,轻轻地说一句:黄老板,我来看你了。你好吗?

黄旭睁大眼睛,嘴角抽搐,唔唔伊伊地语不成句。他很激动,崔瀚洋也很激动。毕竟,他们在投资界厮混了那么多年,炒股票,炒期货,经历了一次次风浪。虽说黄旭诡计多端,玩弄朋友于掌间,害得崔瀚洋吃了不少苦头,但崔瀚洋还是不忘领路人之恩。当初,崔瀚洋在金泰证券公司门口算卦测市,不正是黄旭看中他,提拔他当操盘手吗?现在黄旭已经落到这等地步,人也废了,崔瀚洋心酸、怜悯,其情远在别人之上。什么恩恩怨怨,全都一笔勾消。

由于语言障碍,崔瀚洋无法与黄旭交谈。然而失去了语言,两人的交流反倒胜于以往任何一次。黄旭颤微微地握住崔瀚洋的手,久久不放。他唔噜着重复一句话,眼泪哗哗流淌。崔瀚洋懂得他的意思,他在说:我对不起你呀,对不起……

过去的事情别再提了。你安心养病,万盟公司由我接手,决不会亏待你!崔瀚洋说完这句话,把头扭向一边,眼泪也夺眶而出。

接下来的日子,崔瀚洋忙于办理各种手续,交接帐目,招兵买马,片暇难得。黑马与晓月举行了盛大婚礼,有情人终成眷属,也为新公司开张增添几分喜气。崔瀚洋聘任黑马为总经理,自己当董事长。龚晓月经崔瀚洋诚恳挽留,同意暂任市场部经理。所谓暂任,是因为她有言在先:一旦有了孩子,她就要辞职回家,专心作母亲。

最后,为新公司命名,他们之间产生了争议。崔瀚洋觉得万盟这名字不错,不必再改。黑马晓月却建议改名为新美隆,以纪念他们在美隆投资公司共处的那段日子。崔瀚洋说:美隆太俗,咱们还是向前看。要改,就改作新万盟吧。黑马晓月想了想,都同意。

于是,新万盟期货经纪公司就在北京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