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金融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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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穿过豪华的宾馆大厅,崔瀚洋与黄旭踏入电梯。当电梯门自动合拢,封闭成一个狭小的、飞速上升的空间,崔瀚洋体内就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犯罪冲动。他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随时有可能扼住黄旭的喉咙,直到把他扼死!他的眼神也许走漏了这一信息,黄旭战战兢兢如老鼠,缩在电梯一角,只盼快到所住楼层。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三年前的一个早晨,崔瀚洋接到一份精美请柬,请美隆投资公司总经理崔瀚洋先生参加青鸟山高尔夫球大奖赛。崔瀚洋好生奇怪:他从没听说过美隆公司,自己怎么成总经理了?署名也蹊跷:影子先生。谁是影子先生!崔瀚洋怀着一片好奇心按时赴约。

当黄旭扛着高尔夫球杆,一脸坏笑地走上前时,崔瀚洋方才明白:久违的黄老板就是影子先生。黄旭身材矮小,举止夸张,一贯喜欢故弄玄虚。开了半天玩笑,他才谈正事。

崔瀚洋曾工作过的红星木钟厂改制上市,黄旭准备与崔瀚洋联手炒作这只本地股。他约来红星集团老总胡昆,让胡昆与崔瀚洋当面和解,消除过去的恩怨。三人共谋大事。黄旭要求胡昆发布利好消息,推出优厚送股方案,以配合崔瀚洋坐庄。作为回报,崔瀚洋帮胡昆老婆炒股,保证其获取巨额利润。美隆投资公司就是专为炒作红星股票而成立的,由崔瀚洋与黄旭共同投资。崔瀚洋出任总经理,负责具体操作。黄旭任董事长,为整个行动充当后台。他强调:他这一方的投资,是由一帮朋友共同担当的,这些朋友就是投资圈里赫赫有名的十三太保,尽是些呼风唤雨的人物,黑道白道都来得。有这帮人撑腰,料想不会遇到麻烦。

一切安排妥当,美隆投资公司隆重开张,崔瀚洋就开始入市操作,隐蔽地买入红星股票。但是,不久就出了怪事:不知何方神圣,老是和崔瀚洋争夺股票。有大的卖单挂出,对方就抢先买去。黑马最早发现情况,并为这看不见的对手起了个绰号:大白鲨。崔瀚洋使用各种震仓,洗盘,就是无法摆脱大白鲨。崔瀚洋火了,要砸盘撤庄,不做这只股票了。黄旭联讯赶来,问清原委,只说了一句话:一个月内,我来搞掂大白鲨!

果然,大白鲨很快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人与崔瀚洋争抢筹码。一天,黄旭来到办公室,把一张南方小报拍在崔瀚洋面前。小报刊登了一个血淋淋的故事:某证券公司一名操盘手,被黑社会剁去十指,警方正在调查此案。崔瀚洋不知所措地望着黄旭。黄老板阴沉沉地说:大白鲨是香港的一个投机商,十三太保要了他最得力的操盘手十根手指,送给他看。他当场吓晕了,大白鲨也就被除掉了……

从此,崔瀚洋一路顺风。后又借机让胡昆更名,把红星股票改为红星高科。时值股市流行高科技概念,凡沾着网络、科技字眼的股票,一律鸡犬升天。胡昆虚报盈利,推出10送10分配方案,更是火上浇油。股民们不知真相,一窝蜂追买红星高科。崔瀚洋头脑发热,不听堂哥萧长风劝阻,一心要制造中国股市第一只百元大股,不停地推升股价。于是,红星高科成了最疯狂,也是最耀眼的明星!

悲剧发生之前,有一段小插曲。黄旭以另有投资用途为理由,抽走了他投稿资金,并分得了不菲的红利。崔瀚洋正在兴头上,也不与黄老板计较。走了干净,美隆投资公司完全由他一个人说了算。资金也不缺乏,他以股票作抵押,从证券公司融资投入。轰轰烈烈的炒作,终于使红星高科突破百元大关。

然而,大量抛盘涌现,红星高科忽然直线下跌。崔瀚洋奋力抵抗,却无法阻止跌势。黑马一脸紧张地站在他面前,说出自己的判断:大白鲨又回来了!这下糟了……崔瀚洋不信:怎么会呢?大白鲨不是被十三太保除掉了吗?这时,已经离开美隆公司的龚晓月打来电话,揭穿她刚刚得知的内幕:黄旭就是大白鲨!他假意与崔瀚洋合作,背地里买了大量低价位红星股票。他编出一套鬼话,使崔瀚洋相信大白鲨已除,放心拉升股价。现在时机已到,黄旭大肆出货,反把崔瀚洋套在高位上……

噩梦开始了。一个记者的文章《红星?黑星?——  一个上市公司黑幕调查手记》,在最有影响的证券报上刊登,引起股市震动。胡昆因经济问题被反贪局逮捕,其虚报利润、做假账的问题暴露无遗。红星高科一连串跌停板,使股价跌破平仓线,崔瀚洋用以抵押贷款的股票全部被金泰证券公司强行平仓……忽喇喇如大厦倒,崔瀚洋的亿万身家倾刻间灰飞烟灭。

他把破产的公司交给黑马,独自在金融街上踉跄行走。此刻,所有的高楼旋转起来,一座座向他身体压下,仿佛要把这个神奇小子压成齑粉。他支持不住,晕倒在街头……

回忆起当年的情景,崔瀚洋心中不仅是愤懑,还有一种酸楚。他所遭受的打击是全方位的:财产、情感、甚至整个精神世界。他第一次尝到失败的苦果,自信心深受挫伤,伤痛久久难消。还有,他对晓月那段暧昧复杂却又难以抹去的情感……这一切都是为一个人的阴谋所付出的代价!设计这样的阴谋简直不可思议,难道仅仅为了金钱,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吗?这个人现在就站在身边,崔瀚洋要用行动讨一个答案。

大白鲨……

崔瀚洋自言自语地重复着这个词。黄旭也记起这段往事,怔一怔,直想作一些解释。但崔瀚洋的表情不容他开口,他只得闭嘴,迂迂磨磨再找机会。

出了电梯,绷紧的弦又松了下来。黄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变得很活跃。他和服务员小姐打招呼,开玩笑;又打电话订餐,让人把酒菜送到房间。他附在崔瀚洋耳旁说: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讲,真的!只有你我面对面,象兄弟一样喝着酒,才能把话讲明白。

酒菜送来了,服务员退出房间。只有他俩面对面,气氛忽然又紧张起来。这很奇怪,仿佛空气里真的蕴藏着尖锐、锋利的东西,锥子一样扎入人心。崔瀚洋感到自己身上放射出一股杀气,正如武侠书中描写的一样。他不知道他将做出什么举动,但肯定不同凡响。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一把切牛排的刀子上……

这件事情很难解释啊,我也是被人耍了。黄旭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掰着手指向崔瀚洋述说。十三太保你还记得吗?有莫奇、钟兆发、马老六、贵仁……他们都偷偷地建老鼠仓,每个人买了几百万元红星股票。合在一起,就成了大白鲨!我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那十三太保,统统是骗子!我从此以后就跟那帮王八蛋一刀两断了……

崔瀚洋与黄旭并排坐在沙发上,因而很轻易就抓住了他的手。他一惊,手指不再舞动,僵硬地蜷缩起来,象一只鸡爪。崔瀚洋仔细欣赏这只手,仿佛每根指头都刻有一篇文章。他用力捏住腕子,黄旭疼得呲牙咧嘴,静默中,这出哑剧无休止地拖延下去。

我最难忘记十根手指的故事。崔瀚洋终于开腔了。这故事编得好!大白鲨,一个白白胖胖的香港老板,有天早晨打开抽屉,发现一塑料袋血肉模糊的手指头。原来,是黑社会把他的首席操盘手手指剁下,送给他一个警告……

没,没这种事情,我瞎编的……我是看见报纸有一则新闻,就编出这么段故事。当时怕你不做庄了,我警告十三太保不许乱动,又用这故事来安慰你……黄旭说着,企图抽出自己的手掌。但崔瀚洋使着暗劲,他丝毫动弹不得。危险在迫近,黄旭更加紧张。他又结结巴巴补充道:这是我对不住你的地方。

当我知道这故事是假的,你猜怎么样?我感到十分遗憾。这遗憾藏在我心底,无论如何抹不去。今天我有了一个想法:把这故事变成真的,岂不圆满?人生不能留遗憾,你说对吗?

你,你想干什么?

留下你的手指头,我们的旧帐一笔勾消!

崔瀚洋一把将黄旭的手掌按在茶几上,迅速操起切牛排的银刀。黄旭吓得面无人色,尖声喊救命。崔瀚洋用刀背敲开他手指,认真挑选一番。他似乎在征求意见:先砍了食指,以后你就不能数钱了,反正你数过的钱已经够多了。行吗?

然后,他真的举起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