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寒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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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躁动(4)

那袜子上满是穿破的洞眼,二五眼把袜子抖落下一片尘土,放刘锋的眼前威胁道:“再叫,立刻塞上,听见没!”刘锋的眼神已经绝望,使劲的边点头边干呕。

“东家,你可醒过来了!这小子把场院上的四轮摇柄拿去了,就是那玩意砸在你脑袋上的,”狼牙棒踢了一脚地上的刘锋,接着说:“这小子刚窜出来,就被我一棒子撂倒了!”

“你拉倒吧!你那一棒子削他肩膀上了,要不是我让他脑袋开花,能抓住他!”二五眼不屑地说。

“早点睡觉,明天别耽误了干活。今天晚上大伙轮流看牢了他。张叔儿,你明天早上用拖拉机送我出山,把他交给林业派出所。”王椿熠说完,脑袋剧痛,用手一摸,脑袋上被包得严实,手指细一分辨,纱巾样的感觉。看一眼扶他的来娣,慢慢躺了下去。

林业派出所就在公路边不远的地方,平时检查车辆,堵截偷运的木材。王椿熠脑袋疼痛,大胡子不敢快开,到了那里,已经是将近中午。事情紧急,也就不管公路上不能行驶链轨车辆,直接就开到了门口。

“这不是那个强奸杀人的通缉犯吗!”一个喝得红头涨脸的警察,仔细看了看绑在爬犁上的刘锋,掂着张纸片给椿熠瞧:“你在哪把他逮到的?这下立功了呢!”

“赶紧赶紧,我把这个受伤的哥们送城里医院去!”另外一个警察看王椿熠站着都费劲,急忙发动门口停着的北京吉普。

“这样贵重的礼物,你还是收回去吧。你的心意,我领了。”肖影把那只盒子放到金生的病床头。

“我说过了,这不是给你的。是给你们,结婚的礼物。”金生费劲的撑起身子,把一只削好的苹果递给肖影:“你要是不收下,就是瞧不起我,你们两口子,都瞧不起我!”

肖影接过苹果,拿着看了一下,放到金生的床头柜上。记忆里,椿熠还没有给她削过水果皮,男人粗笨的手,削出的水果,会是什么味道?她不知道。有种冲动,想把桌子上那个削得整齐干净的苹果拿来尝尝,又忍住。

“你别生他的气。他就那样,小心眼。等以后我们结婚了,就好了。”肖影把带来的饭盒打开,里面是小巧的饺子。

“我要是怪他,能送你们结婚礼物吗?”金生斜在被子上,并不去拿肖影递来的筷子,直接用手抓起个饺子,放嘴里,嚼了三两下就吞了下去:“我这次回来,就是,就是想看看你,没别的意思。”

肖影脸一红,忙低头拿起床下盆子里的脏衣服。刚直起身子,却被金生把衣服拽住:“不用你洗!等大埋汰他们来了,让他们洗!你也回去歇着吧,我这点伤,没事的。”

“他们能洗干净吗?我一会就洗完。”肖影手上稍微使了点劲夺那脏衣服。金生哎呀一声,肋骨疼得脸都扭曲了。肖影赶紧放了衣服,扶住他。

“生子,我看你这点伤受得值呢!不然肖影哪能跟你这么近乎,哈哈。”大埋汰和两个老同学吵吵嚷嚷的进了病房。金生急忙把食指竖在唇前,大埋汰醒悟,看一眼病房里的其他病人,赶紧住声。走到床前,看着俩人,只是笑。

“你这人,从来就没个正形。要是金生不提醒,我还忘了那蛤蟆的事!”肖影赶忙放下金生,收拾起那些脏衣服。

“可不敢了!我要是再那么干,就是金生不找我打架,你那恶霸老公还不打断我腿!”大埋汰故做害怕状。

跟这些老同学在一起,肖影觉得很放松。十来年的工夫,这些人满脸的菜色已被营养过剩的油光代替,看着都那么精神头十足。只是脾气秉性依旧,让人想起少年时候那些快乐的日子。

每日里,这些要好的老同学,有空都来病房陪金生。聊些小时候的趣事,金生不觉得寂寞,倒是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延长些,因为肖影每天都要来的。

他现在,就盼望着肖影下班的那钟点,他能准确的判断出走廊里肖影的脚步声,每下,都像踩在他心上。

十多天,好象转眼就过去了。金生的伤已无大碍,大伙来接他出院。都嚷着好不容易能动弹了,赶紧喝酒去。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喝酒后一般会增加个节目,唱歌。满城的练歌厅里,到了夜晚便都飘出些带了酒味的歌声,把城市也熏得醉了。

金生骨头断茬刚长合,不能多喝酒。众人不尽兴,出了饭店就直奔歌厅。喝啤酒去,边唱歌边喝!大伙寻了个灯火暧昧的歌厅,鱼贯进入。

金生在日本住了多年,国内流行什么歌曲,并不知晓。大伙催他先点歌,想了半天,倒是小时候看的电影“芦笙恋歌”的插曲还依稀记得,便点了那歌。

“这歌好!二重唱呢,正好跟肖影一起唱,回日本好留下个念想,哈哈!”大埋汰把两只麦克风递过来,肖影没准备,手伸了又缩回。金生接了,递给肖影一只,她只好接了。

阿哥阿妹情谊长,好像那流水日夜响,流水也会有时尽……肖影觉得这词唱着别扭,就低了声音。到了那句合唱的“阿哥(阿妹)”,声音更是低得只听见金生在喊阿妹。

这歌曲调简单,段落却多。金生不管肖影声音低暗,只是投入的唱。肖影见金生一脸坦然,唱得认真,也就把杂念放下,后几段便应和得自然了。

肖影没有晚回家的习惯,听着大伙唱了几首,就起身告辞。金生送!送完赶紧回来,别在肖影家磨叽,我们在这里先唱着!大埋汰把话筒放下,说了几句又赶紧接着扯嗓子嚎那首“朋友”。

进了家门,肖影就紧张起来。门边放着的那双运动鞋,不正是王椿熠的吗!这么晚了,跟金生一起回家,她不敢想,王椿熠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赶紧转身,与金生道别,没等金生转身下楼,就把门关了。

肖影妈还是冷着脸在看电视,肖影爸已经睡去。进了自己的屋子,王椿熠一个人在肖影的屋子里坐着,眼睛盯着桌子上的项链盒。他的头上包了一圈纱布,脸也跟那纱布一样的惨白。肖影能看见,他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

肖影站着,面对王椿熠,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屋子里死一般的沉默。

“说,这是咋回事!”王椿熠的声不高,发出的音,却像能听得见牙齿的摩擦声。

“金生送咱们的结婚礼物。”肖影也奇怪,自己的声音如此冷静。

“送给咱们的?我看是送给你自己的!”王椿熠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他不是在说话,是在咆哮:“我的野猪牙不值钱,你给我摘下来!”

王椿熠的手拽住兽筋。肖影觉得那坚韧的兽筋勒进皮肉里,也勒进了心里,只下意识地躲避王椿熠的撕扯。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她觉得陌生,她像是遇见了强盗一般,只顾着护住自己的项链。

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也许就再也不会回来。

“王椿熠,你想干什么!”肖影的妈妈冲了进来,一把推开王椿熠。

王椿熠的头疼得要炸裂。里面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扎得他难以忍受。刚才他听见了门外两个人回来的声音,也听见了他们的告别,当时忍了又忍,才没有冲出来。

现在虽然爆发了,他感觉到的,却只是自己的脆弱和无奈。

肖影白皙的脖子上,已经勒出一条红印。连同她的泪水和轻轻的抽泣,把王椿熠的心彻底地击溃。他呆了一会,像是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手足无措。

肖影的妈妈安慰完女儿,一把扯起他的胳膊,拽到门口。你走、你走!再别来我们家!声音愤怒得颤抖。

城市的夜晚,比山里暖和了不少,只是空气中都漂浮着喧嚣和烦躁。王椿熠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还是满眼缭乱的灯火。

“去鄂伦春旗。”他拦下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