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萨孤缇曜的宫殿出来以后,天就变得不一样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了一片乌云,将原本高高顶在头顶的太阳挡住了。
周围一下子就黑了不少,伴随着横冲直撞的烈风,不久恐将雨。
净空师太在逆风中穿行,散落的头发被高高吹起,那条空荡荡的左臂衣袖也在不安分地肆意狂舞。
她不知道自己是用了怎样一种心情走回到房间里的,只清楚,才一走进去,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就被人叫住了。
“国师……”是连翘。在见到净空师太从外面走进房间里后,她便是迫不及待地冲上前来,询问情况,“国师,怎么样?王有没有答应放过小姐?”
在连翘一声接着一声的追问中,净空师太缓缓回过了神儿,但旋即就被那无奈的惆怅所取代。她迟缓地摇了摇头,“王并没有答应放过小桃。”
“啊……”连翘不觉瞪大了眼睛,“王真的不同意放过小姐吗?”
“嗯……没有同意……”净空师太低沉着声音说,声音中尽是无奈语痛苦。
连翘咬了咬下嘴唇,终归不想叫谢小桃就这样在牢房里吃苦受罪,“不行,奴婢要去替小姐求情。”只是,她还没有迈开脚步,就被人死死拽住了。
净空师太用仅有的一只右手拉住连翘,“连我去都没有用,你去,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这一句话,叫连翘愣在当场。是啊,就连贵如国师的净空师太都无法说服萨孤缇曜,她一个小小的女婢又有什么办法,一定可以说服那人呢?
“可是……可是……”连翘一心惦念着谢小桃,要她这样放弃,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见着连翘仍是在坚持,想要去解救谢小桃,净空师太的语气便是忍不住软了下来。她看着连翘,“没有用的,方才王说,若是我再为小桃求情,他就会毫不客气了结了小桃的性命。所以,咱们谁都不要再去惹怒王了。”
连翘惊讶的用手捂住了嘴巴。她没有想到萨孤缇曜居然跟净空师太这样说,但她清楚萨孤缇曜的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一定是可以说到做到。
难道就只能这样等下去了吗?连翘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她好不容易才把谢小桃从雾巫山上救回来,绝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死在苍鹜的牢房里。那个一到晚上就冷得像冰窖似的牢笼,就算人能挺过去,不死也要脱层皮吧!
大抵是看出了连翘的心思,净空师太又何尝不是一样?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现在快下雨了,你去收拾收拾,咱们给小桃送些御寒的东西去。”大牢的夜晚本就难熬,特别是下过雨之后,若是没有东西来抵御寒冷的话,真的很容易冻死人。
经过净空师太这样一提醒,连翘适才想到了这一点,赶忙收敛起多余的哀伤,转过身子去给谢小桃准备东西。
……
半个时辰后,净空师太和连翘带着可以御寒的东西走进了大牢。
“国师,您这是……”在见到连翘手里拿着的一大堆东西,负责看守的侍卫忍不住开了口,好像是不想她们进去。
净空师太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进去看人。怎么?不可以?”
到底是苍鹜国的国师,在苍鹜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在见到净空师太阴沉下来的脸色以后,那名侍卫赶忙做出解释,“国师想要进去看人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这些东西……”他清楚,这些东西一定给谢小桃的。萨孤缇曜可没有说过允许人带东西给谢小桃,万一因此而惹怒了那个人,该怎么办?
“你是害怕王知道以后,会怪罪下来?”净空师太依旧用一种冰冷的语气问。见着侍卫不答话了,她又一次开了口,“放心好了,如果王真的怪罪下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这样真的……”那个侍卫欲言又止。
“有什么不可以的?身为师父,难道连看望自己徒儿的资格都没有吗?”净空师太反问,“更何况,王一向都宅心仁厚,若是他知道了,一定不会怪罪的。”
听见净空师太这样说了,那名侍卫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让开了身子,放这一老一少走了进去。
这是连翘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才一走进来,就被那股难闻的味道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睛,而且那股味道随着她们的深入而变得越来越重。
想到谢小桃就被关在这样一个地方,连翘便觉得心疼无比,眼睛竟然也是不自觉地变得湿润起来。
“王怎么可以这样,居然把小姐关在这种地方。”连翘替谢小桃鸣不平,也只有当着净空师太的面,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吐着苦水。
“别光顾着难怪,睁大眼睛,看看小桃在哪间牢房。”净空师太提醒。
大牢呈长方形,两边全是大小相同的牢房,中间只留有一条狭小的过道,但越往里走越寒冷。那种寒冷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所以里面留出来的位置是用来审讯犯人的。
即便是这样,但靠近里面的牢房还是会有一种冰凉刺骨的寒冷。随着她们的深入,潜藏在净空师太心头的担忧则是变得越来越深重了。她害怕萨孤缇曜真的会狠心把谢小桃关在大牢的最深处。
不过好在,这一切只是她的胡思乱想而已。事实证明,萨孤缇曜只把谢小桃安排在了靠外面的第四间里面,看得出,他应该并不想叫谢小桃被这寒冷所吞噬。
“小姐!”在见到屈膝躲藏在牢笼最深处的谢小桃以后,连翘按耐不住满心的欢喜,赶忙跑了过去,可是凡身肉体并不能穿过那由若干根粗壮的铁棍打造而成的牢笼。
听见熟悉的声音,谢小桃缓缓抬起了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种地方看见连翘和净空师太。她从地上站了起来,向着她们快步走了过去,“师父,连翘,你们怎么过来了?”
连翘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小姐,几个月不见,您又清瘦了不少。”看着谢小桃那一张愈发枯瘦的小脸,她的心又被抽痛了。如果连翘知道带谢小桃回苍鹜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她说什么也不会犯傻带谢小桃回来的。
谢小桃垂下眼帘,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姐,这里一定很冷吧?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带您尽快出去的。”连翘一边说着,一边尝试着把手中御寒的衣物从栏杆的空隙间给谢小桃递过去。
好在栏杆间隙够大,只是在塞被子的时候费了一些功夫。
摸着那些软软的衣物,谢小桃的心头溢出了满满的感动。她对着连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翘,谢谢你。”大概在这个时候能想到她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奴婢了。
“小姐说什么傻话呢。照顾好小姐,是奴婢的分内事。”连翘故作轻松地说,可说着说着,又有眼泪冒了出来。
“连翘,其实我很好,不用担心我,真的。”谢小桃满是愧疚地说,一边说,一边伸出去,去擦掉挂在连翘脸颊上的泪痕。
“小姐,您到底是怎么得罪的王?他为什么要把您关在这种地方?”连翘忍不住开口问。在她的印象中,萨孤缇曜虽然为人阴险狡诈,但还从来不舍得这样对付一个弱女子。然而连翘却是忘记了,那些柔弱的女子通常都会主动对其投怀送抱。
谢小桃淡淡一笑,笑容里有着难以遮掩的苦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若是想要抓我,关我,又何需什么理由?更何况,他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
谢小桃清楚自己虽然只是一个弱质女流,但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便是大越的荣王妃。尽管现在这个身份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可若是把自己送去给慎王爷储沂谨未尝不会得到一份很好的“报酬”。
谢小桃想,如果自己是萨孤缇曜的话,也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个对自己有利的筹码留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小姐,不如您去求求王,叫他放过您吧。”连翘满是担忧地说,是真的害怕萨孤缇曜会对谢小桃痛下杀手。在来的路上,净空师太曾经告诉过她,外人求情恐怕是没有用的,大概只有谢小桃亲自开口,才有离开的可能。
谢小桃默默地摇了摇头,是在拒绝。要她去求那个阴险小人,恐怕下辈子都做不到。“这大牢除了冷了一些外,还是挺舒服的。最起码在这里面不用胡思乱想了。我不担心我自己,真的。我只担心阿芜。”
“阿芜?”这一次开口说话的是净空师太。她是这样问的,但旋即好像想到了什么,猜测着阿芜会不会就是谢小桃生的孩子,“是被王一并带回来的婴儿?”
谢小桃如实点头,“是。阿芜是我给她取的乳名。”她看着净空师太,把唯一的希望都放在了对方的身上,“师父,徒儿并不害怕呆在这种地方,徒儿只是记挂着阿芜。若是可以的话,师父能不能帮徒儿去救阿芜?孩子是无辜的。”说着,她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