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这样的话,连翘便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已经被吓得惨白的脸上立刻多出了两行泪痕,“公主殿下,您冤枉奴婢了,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绝对无半分害小姐的意思!”
“忠心耿耿?这话要是绿屏说的,本宫一定会相信,可你……”说到这里,大铭公主故意停顿了片刻,一双眼睛更是毫不客气地盯着连翘那张早已经梨花带雨的小脸,不管对方是怎么样的楚楚可怜,她都不为所动,“据本宫所知,在侍郎府里,你与锦儿的关系好像还没有到会叫你不离不弃的地步,甚至可以说,你只是一个打杂的小丫鬟!”
无情的话语中伤着连翘的心,她抿了抿唇,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公主说的没错,奴婢在侍郎府时虽然有大丫鬟的身份,却是个打杂的。不过,比那些粗使丫鬟要幸运很多的是,奴婢只是由小姐一个人差遣而已。或许说出来你们都不相信,奴婢之所以会千里迢迢,跋山涉水也要来戚川侍候小姐,其实是为了报恩。”
“报恩?”谢小桃听不明白了。她自认为并没有对连翘做过什么,又何德何能受得起她这般如此用心的对待?
连翘重重地点了点头,“连翘是被夫人买回来的小丫头,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有幸被派到了小姐身边,成为了花槿阁里面的大丫鬟。若非是小姐的宽容与体谅,只怕奴婢早就已经被赶出去了。”想想也是,除了谢小桃外,谁会愿意把一个只会砸东西的婢女留在自己身边?
连翘一字一句地解释着,却是不知道谢小桃当初之所以会选择将她留下来,完全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来的。谢小桃认为就算把连翘赶出去了,依照陈玉珍的脾气也一定会另外再派个人过来的。
谢小桃讶然,“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来找我的?”事实当真是如连翘所说的一般吗?这当真是因为她早年无心插柳的结果吗?
连翘又是点头,“是。”
谢小桃却是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就算你被赶出苏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但至少恢复了自由不是吗?又何必独自一个人跑到这穷乡僻壤的鬼地方来呢?而且差一些就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奴婢当时决定的时候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倒不如来这里找小姐,毕竟小姐走得时候,身边来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而且如果奴婢不来,以后恐怕也不会有人再跑过来照顾你了。”连翘如实回答着,说着说着,又有两行滚烫的泪珠顺腮滑落,灼伤了她细腻的皮肤。
相比较于连翘的忧伤,谢小桃反而是笑了起来,“真是个傻丫头,我这里都已经熬了两年了,再有一年就可以回去了,有没有人照顾还有什么分别呢?”
熟料,在听完这样的话后,连翘反而是哭得更加伤心了,她紧紧咬住了下嘴唇,极尽艰难地说:“小姐,恐怕你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谢小桃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其实,在很早以前她就已经想过了这样的结果,只是突然从连翘的嘴里说出来,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连翘伸出手,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这是奴婢无意间听大小姐和五小姐说的。大小姐说,夫人那边已经不打算叫小姐回来了,只怕小姐这辈子都要这里呆着了。”
谢小桃怔在了原地,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回过了神,却是没有向连翘深究任何事情。她把手放在了茶盏壁上,装模作样地试了试温度,然后才缓声道:“茶凉了,下去换两盏热的来。”
“小姐……”连翘仰着头,看着谢小桃,“奴婢说的句句都是真话,你一定要相信奴婢啊。”
谢小桃并没有被连翘的声音打动,依旧用生冷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茶凉了,下去换!”
连翘缓了缓神,一双薄唇微微翕动着,明明是有很多话要说,奈何现在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不甘心地站了起来,端着桌上的木托盘,向着外面走了出去。
深褐色的木门被连翘从外面关上了,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声响,但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还带走了谢小桃的心。
谢小桃一屁股跌坐在了凳子上,整个心思都随着连翘的声音渐渐飞向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侍郎府。
苏绍和陈玉珍果真是不希望她回去了。可她不回去的话,那霜姨娘和年幼的苏景康该怎么办?没有了她,谁又能肩负起照顾他们母子俩的使命?
“锦儿……”见着谢小桃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那里,大铭公主的心底不由得浮出了几分担忧,尝试着唤起了谢小桃的名字,“锦儿,你还好吧?”
“嗯?”谢小桃迟缓地扭过了头,隐隐感觉到在大铭公主那双关切的眸子之下似乎还隐藏着其他的东西。她笑了笑,笑得很是勉强,“我有什么不好的呢?对了,我们刚刚聊到哪里了?都怪那个连翘突然出现,搅了原本的好心情!”
谢小桃越是如此,大铭公主则越是担心。她沉吟了片刻,终于决定把一切都告诉给谢小桃。不过在说之前,她还是选择试探性地开口询问:“锦儿,你信连翘的话吗?”
果然,公主果然是有话要对我说!这一刻,谢小桃已然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始终坚信有些话借着大铭公主的嘴巴说出来,要远远好过于自己的猜想,而且,她也需要弄明白大铭公主这次无端出现在落霞山是单纯的因为贪玩,还是另有隐情。
谢小桃的反应有些迟钝,就连一个简简单单的扭头的动作都比平时要慢了三倍,她道:“信?她说的明明是假话,我为什么要信呢?”说着,好像是听见了最好笑的笑话,又是不自觉地笑出了声,“五妹妹,在我离开以前就已经被送到庄子上了,没有个三年五载怎么可能会回来?更何况,我是父亲母亲寻找多年才辛辛苦苦找到的女儿,他们是如此的疼爱我,又怎么会说不要就不要呢?”
看着谢小桃自欺欺人的举动,大铭公主的眼底闪过一丝疼惜,“可如果本宫说,连翘说的话可能是真的,你还会这样想吗?”
听见大铭公主这样说,挂在谢小桃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如同数九寒冬的冰,因为经受不住打击而在瞬间碎裂成了无数块。
尽管知道接下来的话对谢小桃来说很残忍,但大铭公主还是慢慢地说了出来,“其实,在你离开半年以后,苏婉怡就被接回了侍郎府。就连苏云绣也在一年前回去了……”
“那又如何?这样就能证明连翘说的话都是真的了吗?那婢子平日里几乎鲜少离开花槿阁,怎么可能会听见大姐姐和五妹妹之间的谈话呢?”谢小桃问着,心里却道,看来,我离开的这两年来发生了不少事情,而且还很严重,否则连翘也不会一直躲躲闪闪,直到被逼急了才敢说出来!
“在你离开以后,侍郎夫人便以府上缺人手为由,将连翘和崔妈妈派到了其他地方,于是,你的那个花槿阁就只剩下了绿屏一人。”大铭公主如实讲述着。
说及绿屏,谢小桃的情绪不免有些激动了,正所谓是关心则乱,“那绿屏一个人还好吗?”
大铭公主兀自垂下了眼帘,纤长且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面投上了一片灰黑的阴影,“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侍郎府是怎么样的一个状况,恐怕你比我更为清楚。”她可不是什么百晓生,知道的东西并不是很多。
谢小桃明白大铭公主的意思,然后改口问道:“那我娘和弟弟呢?他们的情况还好吗?”
大铭公主没有抬头,直直地凝视着绣鞋上面的细碎流苏,不知不觉竟然看花了眼,“不好,一点都不好……”她不敢去看谢小桃,只得继续埋着头道,“大约是半年以前吧,霜姨娘被人发现与下人私通,而且有下人指正他们早于三年前就暗度陈仓了。侍郎夫人盛怒之下决定把霜姨娘填井,但后来侍郎大人考虑到自己的颜面,只是打死了那个奸夫,然后下令将霜姨娘终身囚禁在霜痕怨,对外则称霜姨娘身染恶疾,不方便见人……”
啊!此时此刻,谢小桃除了震惊以外,更多的则是震怒!虽然她并没有目睹整件事情的经过,却是无条件地选择相信霜姨娘是无辜的,是被人陷害的,而害她的人定然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苏家主母陈玉珍。
可恶,委实说太过可恶了!谁都知道女子的名节最为重要,偏偏那个陈玉珍想出了这么一个阴损的招数来抹黑霜姨娘!不但如此,连带着苏景康一并抹黑了。三年前,言外之意不是说苏景康很有可能就不是苏绍的亲生骨肉了吗?
想到这里,谢小桃的手便是不自觉地抠住了桌面,纤细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反常的白色。过了很久,她才问:“那我弟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