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灾回来以后,我们这群新兵蛋子话少了,也没那么贫了。
死去的二班长,被追封为一等功。遗体送别那天,家属在门口哭的死去活来,全营的人都跟着偷偷抹眼泪。
也许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近,也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住,总之,大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下子全都长大了。
操练日复一日,没人再嚷嚷苦啊累啊的,比起殉职牺牲,这点苦又算什么?
这天晚上,熄灯哨后大家都睡下了。累了一天,没多久鼾声就响了起来。我从小睡眠就轻,被这鼾声一震哪还睡的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看见别人睡的四仰八叉,心里那个恨呀。
睡在门口下铺的毛舜水蹑手聂脚地起来,捂着肚子,猫着腰跑了出去。
这小子消化系统不好,平时稍微多点,吃错了,就肯定会跑肚子。我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就能看见他一趟一趟地来回往厕所跑。
看来今天这又不知道吃错什么了。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我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就感觉一束光照了进来,在我脸上晃了晃又跑到了别的地方。
“毛舜水呢?”
是班长的声音。这是每天夜间的例行检查。
我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到毛舜水的床铺上空空的。
“他去上厕所了,估计还没解决完呢。”
班长皱了皱眉毛,又拿着手电筒去了别的宿舍。
过了一会儿,巡视完其他宿舍,又回来了。看到毛舜水的铺上还是空空如也,班长有些生气地说。“这毛舜水搞什么名堂,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回来,掉坑里了吧?”
“谁知道呢,出去好一会儿了。”我披上外套坐起来“要不,我出去找找他?”
班长想了想,点点头。
“我跟你一起去吧,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我拿着手电,还能看清楚点。”
我蹑手蹑脚地穿上衣服,及拉着鞋跟在班长后面悄悄走了出去,生怕动静太大把别人吵醒。
草原上的冬天温差很小,白天有多冷,晚上就又多冷,似乎也不会再去降下一度。我们两个穿着厚厚的棉大衣,奔着宿舍后面的大厕所走去。月亮明晃晃的挂在天上,晚上没有风,反而觉得温暖一些。
走着走着,王班长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这一停,不要紧,把我吓了个半死。
“你看看,怎么好像厕所有灯呢?”王班长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疑惑地问我。
我定了定神,向远处看去。院子里有盏路灯,借着微弱的光亮,远远地,看见黑暗中的大厕所,有一团隐隐的光在微微闪烁。
我俩对视一眼,又向厕所走去。
那团亮光逐渐清晰。是一只白色的灯笼。
我脑袋瞬间“嗡”了一下。突然想起小时候,村里人去世时在门上挂的那种白色的纸灯笼,跟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相似。
王班长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冲着里面喊。“毛舜水,你个瓜娃子掉坑里了是不是,一蹲就是半天?”
厕所里隐约有微微的响动,像是憋足了劲在运气,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个家伙肯定是卯足了劲在排泄,腾不出功夫来搭理我们呢。
我斜着眼睛瞅了一眼王班长,他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
我摸摸索索地从兜里掏出烟,递一根儿给王班长。王班长瞪着我,把烟接过去,我赶紧嘻嘻哈哈地给他点上。
“班长,从来没看到你抽烟呀。怎么今儿破戒了?”我嬉皮笑脸的问道。
“还不是要给你们这些新兵蛋子做榜样。我要是带头抽烟,那还不都抽起来了。还叫啥军营,叫烟馆儿得了。”
我嘻嘻哈哈地点头,给自己也点上一根烟,在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里,嘚嘚瑟瑟地吸着尼古丁。
我俩就站在月光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烟抽完了,毛舜水还没有出来。王班长有些急眼,把烟头扔地上用脚使劲儿碾灭。
“毛舜水你个瓜儿子,到底搞什么名堂。这么半天了,就算生孩子也生完了吧,你在里面磨磨蹭蹭,老子在外面快要冻死了。你他娘的还整个灯笼挂厕所上,干啥列,开青楼呀,赶紧提上裤子给我滚出来。”
王班长平时特严肃,特正经,这骂上人还一套一套的。
我在一旁憋不住笑。看我笑,他又冲我急上了。“笑,笑什么笑,你去给我把他拎出来。”
一看王班长生气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往厕所走,大晚上的,谁心里不虚呢。拿着手电筒嘚嘚瑟瑟地走进厕所,一个隔间一个隔间地照,直到最后一个隔间,也没看到有半个人影。可是就在刚刚,我明明听见里面有声音的呀!难不成,这里压根就没有人?这么一想,我头皮瞬间麻了起来。
这时,挂在墙上的纸灯笼突然灭掉。我心里一毛,拔腿就往外跑。刚跑到门口,就看到王班长瞪大了眼睛“灯笼、灯笼……”
我冲王班长说“班长,里面没……没人……”
王班长哪里肯定理我,依然瞪着眼睛喊“灯笼,灯笼。”
我回过头去一眼,妈呀,原本好好挂在墙上的灯笼,竟然不见了。
我吓的差点尿裤子,拉着班长就往宿舍跑,班长也跟在后面拼命跑起来,我俩呼哧带喘地一直跑道宿舍后身。班长突然一把拉住我,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气。
“跑,跑个屁呀,还他娘的没找着人呢。从宿舍到厕所,就这一条路,这小兔崽子能上哪去啊,赶紧回去接着找,找不到,这要是丢个大活人,那还了得?”
我硬着头皮跟在班长后面,一步一步接近大厕所。班长走着走着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砖头,我一看赶忙也拿起来一根木棍子。两人一人持一“凶器”,蹑手蹑脚地靠近大厕所。
我跟班长商量好,左右夹击,听他口令,一声令下我俩就冲过去,就算是鬼,我们两个大男人,还用怕它?
眼瞅着就要进厕所了,我的心扑通扑通一直乱跳,跟打鼓似的。
突然我脚下一拌,一个跟头摔进了厕所门。
“啊……”一串喊声从身后响起。
我一回头,看见班长举着板儿砖哇呀呀地冲着我就来了,紧接和我一样,一个前滚翻滚进了厕所里——他也被绊倒了。
我伸手在黑灯瞎火的厕所里一摸,摸到一团热乎乎,软乎乎的东西,心不由地提到嗓子眼。
“班长,毛舜水跟这儿趴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