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铁血丹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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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破军之地

许天都下令退后,原只想脱出城头弓弩的射程,哪知城中骑兵来得好快,部众还未来得及调转马头,敌人已随即杀奔过来。他原是拓跋不归身边的一名护卫,拓跋不归谋干大事,有意提拔亲信,便让他带领骑兵前来追赶逃亡的百姓,也算立下一功。哪知许天都殊非将帅之才,今日第一次领带大军,意气风发,自觉不可一世。他心想主将兵不血刃的连夺九座城池,日前一番大战又取得宜城,眼下士气高涨,兵威正盛,我这番前去威吓一番,云豪城说不定也就此投降;便算城中守军冥顽不灵,我一众骑兵说来便来,说走便走,敌人又怎奈我何?因此他令部众押送百姓回宜城,自己率领五千骑兵前来云豪城耀武扬威。他平时随在拓跋不归身边,两军对阵、城池攻防那是见得多了,哪知自己亲自带兵却全是不那回事儿。更没想到铁武三言两语一过,便即开战。此时听得身后喊声震天,心下已自怯了,不敢回头,只催促战马快奔。

主将既有逃命之意,部众哪有不跟随之理?这一来“后退”登时变成了“撤退”,数千骑兵争先恐后,纷纷策马狂奔。来时风风火火,去时急急忙忙。仓促之际,人拥马挤,乱作一团。一时大骂声、喊叫声、马蹄声混乱掺杂,好不热闹。

陆子允与身边将士哈哈大笑,不住取笑许天都太过脓包。追得里许,陆子允约束人马,只管不徐不疾的在后跟随,不住呐喊叫骂,却不下令追杀。众骑兵都觉讶异,均想敌军大乱之际,自顾不暇,正是趁乱进攻的最佳时机,主将怎地却不下令冲锋?但军令如山,人人不得违反。众将士虽然心中疑惑,却也只能唯令是从。

陆子允一见本部人马被许天都抛得远了,便催促身边骑兵加速前进;若是离得近了,又督促众人稍微放慢脚程。两部人马始终相隔两里远近。许天都见他人手远较自己为少,好几次约束手下将士勒马杀回。陆子允只不接仗,一听得前边蹄声稍作停顿,便知许天都的意图,立时下令骑兵回头便跑。许天都深恐铁武的步兵和弓弩手赶到,却也不敢追得太远。但他只要一往来路回走,陆子允又即跟上。两部人马这般你追我跑,你跑我追,不少军士都觉有趣,嘻嘻哈哈的笑将起来。不多时越过两座大山,穿越一条峡谷。刚过峡口,月光照耀之下,眼前陡地一亮,前方是一片老大的开阔平地。

这片峡谷名叫“落月峡”,平地叫做“落月坪”,陆子允一出峡谷,回头叫道:“弟兄们,咱们不跟敌人玩啦,活捉了许天都,回去领赏!”众骑兵轰然叫好,个个抖擞精神,奋勇前往。

落月峡底部崎岖,宽仅丈余,便三骑并排而行也嫌狭窄,地势最是险恶不过。许天都带兵前来时早已瞧得清楚,这时沿峡谷返回,心中惴惴,深恐峡谷顶端安有伏兵,自己不免成为瓮中之鳖。幸而一路走过,竟然平安无事,心中登时释然:“铁武虽已得知宜城丢失的讯息,却料不到我军能迅速追击过来,还来不及在此处布下埋伏。”他被陆子允一路追追停停,早已窝了一肚子火,此时料得左近并无伏兵,心中惧意尽去,当即约束骑兵,列队回头,只待一见陆子允部众出了峡谷,便向前冲杀,虽不能尽数歼灭敌军,好歹也出了胸中这股恶气。

心中正自打得如意算盘,蓦地里听得身后杀声四起,回头看时,只见两侧的山上都闪现出火光。那火光一点接着又是一点,星星点点,片刻间竟连成一大片,不多时漫山遍野到处都是。许天都大吃一惊,叫道:“不好,铁武果然在这里设了埋伏。”便在这时,山上火光划出一道道弧线,径朝落月坪中扑落,原来竟是一枝枝点燃油脂的羽箭。无数道火线组成一片天罗地网,兜头罩落下来,马上骑兵纷纷惨叫倒地。陆子允一听到山上喊杀声,便知是友军伏兵尽出,当即约束身后将士停止前进,以免被箭弩误伤。

落月坪南北贯通,坪后东边矮山名叫罗元岭,西面小坡名叫松油坡。两山之上埋伏的,正是呼延泰、银大漠率领的队伍。本来若在落月峡峡顶是绝佳的设伏之地,只是地势太过陡峭,难以要攀援,因此铁武便令二人将伏兵设在峡后的这两座小山上。呼延泰原与银大漠约好,须待到敌军进入两山夹道之中时才下令放箭,却见敌军进入落月坪后便即调转阵型,显是意欲截住峡谷冲要。他站在高处,见远处仍有不少人影进入峡谷,料想当是陆子允部追到了此处,倘若等友军出了峡谷进入落月坪,两军骑兵混战一处,伏兵的弓箭便失去用武之地。而峡谷出口窄小,陆子允部也非吃大亏不可。他当机立断,已顾不得与银大漠的约定,当即命士兵点火放箭。银大漠一时不明他的用意,但见到伏点已暴露,便也令弓箭手放箭。

两山之上影影绰绰,实不知对方埋伏有多少人马。许天都陡见敌人这多伏兵,直吓得魂飞天外,哪里还顾得去向陆子允讨回心中的恶气,勒转马头,夺路而逃。左右两侧山上箭如雨下,大道中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身边骑兵纷纷中箭落马。呼延泰长刀一挥,率先冲下山来。西面银大漠也自带了手下将士,一齐呐喊冲杀。黑夜之中,杀声震耳欲聋,响遏四野。许天都眼见两边山头的敌军如洪水般冲将下来,知道这两部人马只要合围成功,截断归路,管教自己插翅难飞。这当儿才知铁武所说的“尔等已经入瓮”并非虚言恫吓。此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唯求能逃出生天,哪里还顾及其余?有分教: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许天都仗着马快,带领跟上来的百余名亲信抱头鼠窜,没命价往山道上狂奔而去。星月微光之中,银大漠见敌军前边百余骑冲出包围圈外,已然追之不及,当即喝令身边士兵放箭,却已射不到他了。陆子允见两山伏兵冲下山来,一声令下,拍马向前。骑兵尽出峡谷,望前冲击。

一通羽箭过后,许天都率领而来四五千人马三停去了一停,叛军余部回头不见主帅,群龙无首,早已没了斗志。待得呼延泰、银大漠、陆子允三军一合围,数千名骑兵见漫山遍野全是敌人,一时间军心尽丧。呼延泰顺手扯下一名叛军骑兵,翻身上马,大声喝道:“许天都早已弃你们于不顾,自己逃命去了。还不弃械投降,更待何时?”声音洪亮,宛似惊雷,在山谷中嗡嗡作响。但听得当啷声不绝,叛军纷纷扔掉手中兵器,翻身下马。呼延泰吩咐银大漠、陆子允押送俘虏人马,带回藏于松油坡深处的百姓行李、牲畜。陆子允见树丛中竟转出这多百姓,个个手执火把,纷来恭贺道谢,不禁愕然。呼延泰笑道:“这些百姓翻山越岭而来,恰好咱们在此山遇上,便留在此处帮了咱们一把。”陆子允笑道:“怪不得许天都逃得如此仓惶,只道是见到漫山遍野的火光,还以为都是咱们的士卒。”

呼延泰目送银、陆二部人马离去,自己率兵仍伏在山上,直待得二人部队走得远了,这才列队缓缓而回。

待他率领手下军士返回云豪城,铁武、陆子允二人早在护城河边等候他多时了。铁武见他回来,哈哈大笑,迎上前去,伸手拍着他背部,笑道:“呼延将军向来谨小细微,即便打了个大胜仗,撤兵之时也是一丝不苟,务求万安。”呼延泰笑道:“拓跋不归诡计多端,属下不敢掉以轻心。”铁武左手牵了他,右手牵住陆子允,大踏步向吊桥走回,说道:“这次你们兄弟联手,不费一兵一卒,打了胜仗不说,还带回了三千多俘虏,四千多匹良马,实在是大功一件。走走走,老哥哥给你们庆功。”陆子允笑道:“这可多亏了拓跋不归豪爽大方,一次便送个这么大的礼给老朋友了。”三人哈哈大笑,一齐登上城楼。

三人进得城楼上的碉楼,但见银大漠铠甲未除,正在摆放碗盏。桌上摆了几碟下酒小菜,旁边放着两个泥封未解的酒坛。呼延泰深深吸一口气,吞了吞唾液,说道:“好酒!”陆子允笑道:“这是宜城的老百姓送的,祝贺咱们打了个胜仗,将他们都救了下来。咱们原不该收的,只是盛情难却,因此将军吩咐兄弟只收了这两坛酒。”铁武示意三人都坐了下来,拍开酒坛泥封,将面前大碗都倒满了,拿起碗来,说道:“咱们几个好些天没饮酒了,子允和大漠那还罢了,我和阿泰可有点抵受不住了,一见到百姓送来的酒,做哥哥的可是连吞了好几口馋涎。”四人尽皆大笑。

呼延泰说道:“咱们酒是要喝的,可不能喝醉了。拓跋不归向来诡计多端,咱们可得多留意几分。”银大漠和陆子允都点头称是。铁武笑道:“不妨,今晚咱们大可放心痛饮,一醉方休。”呼延泰劝道:“许天都是个草包,拓跋不归用他来打先锋,自己必率大军在后,咱们不能掉以轻心。”银大漠对铁武道:“属下也正百思不得其解,拓跋不归向来极善用兵,他手底下也还真有几个本事了得的将佐,为何却单派了这个根本不会打仗的草包来?”铁武摇头道:“这个许天都是拓跋不归身边的侍卫,虽然有勇无谋,但对拓跋不归还算忠心。拓跋不归多半是有意提拔许天都,因此派他快马加鞭前来,让他把宜城的百姓掳了回去,日后帮叛军修城铺路、筹集粮草,也可给此人计下一功。不想这许天都仗着一夫之勇,贪恋战功,不自量力,竟追到咱们城前来了。”

陆子允哈哈大笑,说道:“那还罢了,这莽夫居然还大言不惭,要咱们打开城门,迎接义军。哈哈,叛逆作乱,还有脸自称‘义军’。咱们又是那么好相与的?这么三军一围,给他来个瓮中捉鳖。”银大漠道:“可惜这只鳖骑了匹好马,跑得太快,没能捉住了他。”众人都道:“可惜。”铁武笑道:“这样的庸才,捉了他也不见得有多大光彩。他给咱们送了这多人马过来,咱们好歹也给他一条生路,免得下次没人送这么好的生意上门。”众人齐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