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铁血丹心传
17488700000023

第23章 祸乱之源

萧靖阳初时听得李护卫所言,本对太子丹颇不以为然,然而今晚亲见之下,对他印象不禁全盘改观。且不论太子丹如何,单看他身边的南宫选、律众严、杨度,无一不是杰出的人才。就连明月公主这样一个娇弱女子,宁可对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丝毫不假辞色,也要倾尽全力维护太子丹。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由此足见太子丹此人之风采。回想方才那位王子尚之言,当知他兄弟夺嫡之争,已然到了势同水火、难以相容的境地,而太子丹的地位实在是风雨飘摇,岌岌可危。此事关乎整个大弋皇朝的气运和天下百姓的祸福,端的是非同小可,无怪乎郭烈如此忧心。

他对郭烈极是心折,于南宫选等人也心生结交之意,听得明月公主之言,虽想答允下来,却仍不免心生踌躇。明月公主见他沉吟不语,向太子丹瞧了一眼,微微点头。太子丹微微一笑,说道:“孙兄弟年少好动,喜欢热闹,咱们这就去陪他逛逛御花园。”南宫选三人道:“是。”跟在太子丹身后,走过庭院后边屋角,没入竹林深处。

此时月已偏西,庭中桌凳暗影斜长,四周寂静无声。明月公主俏立当场,锦裙委地,如影如仙。萧靖阳一生中从没和女子单独相处过,不由心头怦怦直跳。明月公主请他坐了,自己也在软椅上坐下,说道:“我太子哥哥雄才大略,志存高远,始终以天下苍生为念,这份胸怀,是其他兄弟难以比拟的。萧大哥,你武功卓绝,见识非凡,和我太子哥哥一文一武,相辅相成。将来重振山河,扬我大弋国威,定然要着落在你二人的身上了。”萧靖阳见她将自己与太子相提并论的夸赞,不禁受宠若惊,忙道:“公主太也看得起在下了。说到见识,靖阳哪里及得上郭元帅、铁将军这些人。”明月公主道:“郭元帅、铁将军自是盖世英雄,萧大哥亦是人中俊杰。”她想起日前郭烈绝食逼父皇打消易储之议,不禁微叹,说道:“郭铁二位对大弋忠心耿耿,真是没得说,只可惜二人在外为将,难以插手朝中之事。上一次在京师周边的四郡新征了三万士兵,郭元帅力荐铁武铁将军为帅,前去讨伐叛军。可是丞相奉辰阳、太尉戴闾却拼命劝父皇挂拓跋不归为征讨叛逆的主将。郭元帅和他二人当即就在朝堂上争论起来。当时父皇也难以决断,后来问起我时,我也觉得铁武将军足能担此大任。父皇本来已决定让铁将军领兵出征,可是第二天早朝,御史大夫南宫俶和兵部尚书郝修来一起谏说,称铁将军好酒贪杯,极易误事,新征的三万士兵已是大弋国最后的根本,绝不能让一个酒鬼将军率领。父皇这才改了主意,决定让拓跋不归率兵。”她说到这里,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有些发冷,顿了一顿,才道:“若非如此,岂有拓跋不归变节之祸?拓跋不归为了加官进爵,近年来不断买通朝中大臣,这些人自然替他说好话了。只是没想到连南宫御史也有染手。这位南宫俶御史,便是南宫选公子的父亲。不过我后来细细思量,这幕后指使者,多半是另有他人。”

萧靖阳心头恍然:“她之所以叫太子丹和南宫选他们一起去陪孙师弟,只是怕众人在场,南宫选未免有点难堪。”突见地上她的影子在急促颤抖,不禁大奇,向她看去,见她浑身颤动不止,忙问:“公主,你怎么啦?”明月公主歉然一笑,说道:“没……没什么,我这病时不时要……要发作一番,待……待会儿就没事了。”萧靖阳听她说得几句,虽然竭力忍耐,仍止不住牙齿格格相击,暗想:“她这是什么怪病,一发作起来,似乎冷得厉害。”当即跨上两步,要以内力助她抵御寒冷。明月公主见他走近前来,急忙道:“萧大哥,你不要过来,我这……我这病……”萧靖阳离她四五步来远,嗤的一声,凌空一指点出。明月公主只觉浑身一震,一股炙热之极的劲气从肩头直传到体内,霎时之间,只觉心腹各处热烘烘的,一时说不出的舒服受用。萧靖阳见她一双眼睁得老大,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忙问:“好些了么?”明月公主道:“我好多了。萧大哥,你这是什么……什么法子?”她不懂内家功力,见萧靖阳这么随手一指,自己便大受好处,不禁惊奇万分。萧靖阳微微一笑,说道:“你累了,先歇息一会。”明月公主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累,你这么一指,我反而好得多了。”向萧靖阳道了谢,又道:“拓跋不归倒戈附逆之后,父皇竟无丝毫怪罪奉丞相他们,反而埋怨郭元帅用将不明,说拓跋不归这般一个不忠不义之人,怎么能让留任军中十余年。其实拓跋不归的确是个人才,当初在郭元帅帐下效力,能征善战,屡立军功,从来不露反叛之意,又怎么能怪罪到郭元帅身上去呢?父皇之所以不罚奉丞相等人,反而怪罪郭元帅,却是因为父皇身边有个年轻貌美的凤妃娘娘。这个凤妃娘娘,她是奉丞相的掌上明珠。他父女二人本姓奉公守法的奉,后来凤妃得宠,一心想让父皇立她为后。父皇敬爱端淑皇后,一直推诿不肯,后来抵不过她的软磨硬泡,赐了凤妃为一个凤凰的‘凤’字,一来取其谐音,二来也隐喻凤妃是后宫之首,凤妃这才作罢。”

萧靖阳点头道:“凤妃之名,我自下山以来,一路多有耳闻。常听人说奉辰阳献女求荣,我还常怀疑世上哪有这般……这般人物,原来竟是真的。”明月公主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可不是么?十来年前端淑皇后和我母后接连去世,父皇大受打击,此后一直郁郁寡欢,难以释怀,后来相思成疾,一病不起。奉辰阳那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府尹,他得知自己的女儿和端淑皇后有几分相似,便将她送给父皇。父皇见到凤妃娘娘后,如获至宝,很是宠她。可是自此后,父皇的性子慢慢的,慢慢的就变啦……”

扑簌簌的几下轻响,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的泪水已落在脚下的草尖上。明月公主自己似乎并未察觉,眼光始终盯着面前的石几几面,沉默一阵,接着说道:“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个人性子慢慢转变,他自己可能是察觉不到的,旁人却能看得清清楚楚。天下的老百姓更是心里有数得很。好多人都说,以前那个勤政爱民、纳谏如流的好皇帝再也不见了,他只喜欢听好话,听别人对他歌功颂德,说他是千古明君;听别人说国泰民安,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我在宫中听多了朝中大臣向父皇阿谀迎奉的话,也以为天下事当真如此,对这些逆耳之言大不相信。这次咱们迁移到北都,一路上也百姓夹道迎送,对父皇歌功颂德,人人都说这些年多亏了父皇圣德,大弋才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家家有钱用,有饭吃,什么‘天降明君’,什么‘千古一帝’……”说到这里,只觉自己话中对父皇颇含讥嘲之意,大有不敬,当即停住,只微微叹了口气。

萧靖阳愤然说道:“这些人为了迎奉圣意,当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大弋境北之地岁没出现叛乱,有程元帅主持防务,夷狄也难越雷池一步,可在下一路而来,所经之地处处哀鸿遍野,民如菜色,安平之地的百姓过得尚且如此清苦,那些饱经战乱的地方就更不用提了。‘国泰民安’四字,可差得太远了。”明月公主点了点头,说道:“是。这次北迁,若不是太子哥哥带我偷偷走访民间,我怎么也想不到老百姓过的日子,竟是那般艰苦。父皇至今还不知道,咱们迁都沿途所见到的太平盛世,所听到的赞美夸誉,全都是当地官府为了哄父皇开心,当然,更主要的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花钱雇人上演了一幕幕自欺欺人的丑剧。”她原本伤心得掉下了眼泪,但说到这里,泪水已然收住,目光中尽是恼恨的神色。萧靖阳不禁心下感动:“没想到这位从小锦衣玉食的娇公主,竟也会心系天下,为百姓担忧,却也难得。”

明月公主一抬眼间,见萧靖阳目不转睛的盯视着自己,不由脸上微红,说道:“明月有些失态,倒叫萧大哥见笑了。”萧靖阳忙道:“公主悲天悯人,心怀百姓疾苦,靖阳感佩不已。”明月公主摇了摇头,苦笑道:“公子过誉了。我一个女孩家,又是身在深宫,除了空自担忧,又能怎样?像太子哥哥那样心怀天下,目光巨远,那才了不起呢,只是眼下难展拳脚而已。”

她话中始终褒扬太子丹,萧靖阳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意?只是心中尚存好些疑惑,一时间竟自沉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