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阳点点头,说道:“眼下就需各位帮个忙。孙师弟,你将画像都拿出来。”孙靖海取下缚在背后的包裹,抽出一卷画纸。纸张微微发黄,似乎已有些年月。萧靖阳接过纸张,放在案几上逐一摊开,竟然都是人物画像,旁边写有蝇头小楷的批注。众人凑将过去,见摆在最前边那幅画像圆脸微须,身材稍显矮小,满面和蔼笑容,竟与郭烈有八九分相似。众将定睛看去,只见旁边批注:“郭烈,智勇仁和”六个小字,果然便是郭烈的画像。再看第二幅,这人面色微黄,较之郭烈高了不少,旁边写道:程赫,多谋善战。第三幅上画的却是个黑面将军,满脸虬髯,身形更显高大威武,旁边写道:铁武,勇武英烈。单看得这三幅,众人已是瞠目结舌,都说不出话来。待得第四幅画摊开,众人又是惊咦一声,眼见画中之人长脸大耳,脸上笑容可掬,却不是澹台道起是谁?跟着第五幅放下,这人双目微闭,鹰钩鼻高高凸起,面貌甚像胡人。郭烈、铁武对这人可说是再熟悉不过了,两人齐呼:“拓跋不归!”
十八幅画像一一展开,有的描绘细致,有的笔法粗劣,显然不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众人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实不明他带了这多大弋武将的画像来何用。
萧靖阳待画像全都摆定,说道:“这是临行前家父交给晚辈的。晚辈三人在路上都已细看记熟,因此一见到元帅和铁将军,还有这位呼延将军,晚辈一眼便认了出来。”郭烈、铁武二人对视一眼,均想:“他父亲煞费苦心画了这么多人的画像,绝不只是为了让他方便认人。”果听萧靖阳道:“我爹爹六年前带领门人到大弋购买门中日常用物,沿途看到各处官府巧立名目横征暴敛,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和他上一次下山时的景象宛如换了个天地。又打听得近年来昭武帝疏懒朝政,大小政事,尽数交给澹台道起打点。爹爹回山后即向爷爷提起此事,那时爷爷虽已不问俗世,但听到这等消息,还是心痛不已,说道:‘昭武帝年轻之时励精图治,勤政爱民,我只道他是百年以来难得的英主明君,怎么年纪稍大,行事就糊涂起来,只怕不出数年,大弋国便有一场大变故……’”铁武咳嗽一声,说道:“萧兄弟,就算皇上再怎么样,这些大不敬的话,咱们做臣子的也是不能说的。”萧靖阳应道:“是。当时我就在爷爷身边,因此这些话都是亲耳听到。那次我爹爹也如铁将军一样,埋怨爷爷不该这般说当今圣上。爷爷当即说道:‘这事别人说不得、管不着,咱们铁血门却可以放心的说,大胆的管。咱们就事论事,我还真怕皇帝听不到呢。’”
郭烈叹了口气,说道:“老海天王说的不错,朝堂之事,别人管不着,铁血萧家却是管得着的。”向萧靖阳点了点头,示意他但说无妨。萧靖阳续道:“爷爷当时又道:‘皇帝觉得自己是圣天子当世,所有举措都是对的,咱们前去强加干预,终是无用。再这般下去,不出四五年,大弋国必生内乱。大弋有萧家的一份子,咱们可不能袖手旁观,该当做些准备才是。’他老人家吩咐爹爹,暗中派门下弟子探访了朝中文武全才的英雄人物,画成画像,依据各位的特点,做了简批,一共是十八位,爹爹称之为‘大弋十八豪杰图’。没想到果然应了爷爷的话,如今澹台道起当真就起兵造反了。”郭烈道:“老爷子高瞻远瞩,极有先见之明。”铁武心道:“将澹台道起、拓跋不归也归为当世豪杰,可也有点抬举他们了。”萧靖阳道:“铁血门两个月前收到朝廷的求援密信,说是澹台道起起兵造反,要咱们出手相助,爹爹便派了我和孙师弟下山。成师弟和我二人一向交好,也请命一起下山来了。”
陆子允奇道:“有人写信向天山求援?这人是谁?”铁血门虽跟朝廷有颇深渊源,但毕竟已是往上好几代的事情了,铁血门百余年来不受朝廷俸禄,连海天城的税赋都没收取一分一毫,谁又能断定铁血门会出力助朝廷平叛?再者铁血门不过是江湖上的一个门会帮派,势力再强,门人也不过几百上千人而已。这么千儿八百个人,就算倾巢而出前来增援,面对敌人数十万大军压境,当真有如杯水车薪,又能起到什么大的作用?何况铁血门派来的,竟是三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更加显得儿戏了。旁人也就罢了,银大漠却最是心直口快。他哈哈一笑,当即说道:“海天王既知澹台老贼造反,却只派了你们三个小孩子前来,这可未免太过儿戏了罢?”孙靖海大为不悦,傲然道:“三个小孩便怎样……”萧靖阳道:“师弟不得无礼。”抱拳向银大漠道:“孙师弟年少气盛,不懂礼数,请将军恕罪。要说到行军布阵,驰骋疆场,咱们的确难以与众位将军相比。然则说到武功剑术,与敌人贴身近搏,却又是咱们的强项了。爹爹叫我带了这十八幅画像前来,就是先让我三人分清敌友,见机行事,便是此意。元帅,请你将敌我双方的画像分开放置两边。”
郭烈将兵二十余年,这些武将他尽皆熟识,当即双手腾挪,片刻间便已将十八幅画像分成左右两叠,放在案几上。说到:“左手边是我军将领。”师兄弟三人将右侧画像名单记熟,萧靖阳将画像投入火盆中烧了,说道:“爹爹曾说,这十八人尽是大弋国中难得的人才,不但能征善战,亦且足智多谋。万不料竟有十人归于叛军阵营,忠于朝廷的却只占了八位。”郭烈叹道:“也没有八个之多。闻百里老将军原是皇城禁军统领,因不满奸臣当道,几年前就已愤然辞官,现下在皇城郊外农耕自乐,不问世事。霍东达霍太守,在拓跋不归偷袭宜城时已经战死殉国。余下的六个,程赫、贺知秋二位将军,正在西北抵御北戎族的大军入侵,难以分身。眼下对付叛军的,除了主持丰城防务的费松将军外,剩下的铁武、呼延泰和老夫,就都在这里了。”心下确实骇然:“铁血门果然不同凡响,单看这十八幅画像,已将我国中当世智勇双全的将帅全都名列其上了。环顾当今大弋,勇将和谋臣固然不少,但若要求文武双全、智勇皆备,还真难找出第十九个来。”
萧靖阳神情黯然,说道:“原来宜城的霍太守就是霍东达将军。”他在容城时已听闻宜城失守,宜城霍太守举家殉国,却不知道这霍太守就是画像中的霍东达。这人既能名列十八豪杰之中,自然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国难未平,豪杰已逝,众人无不感伤。
萧靖阳顿了一顿,又道:“敌我既已分明,那是再好不过。眼下天色已晚,铁将军,我师兄弟三人晚饭还未用过,只有在你这里叨扰一顿了。”铁武摸摸肚皮,哈哈笑道:“刚才说得高兴,竟连吃饭都忘记了。”他这么一说,大家都觉饿的厉害了。
众人在营帐中用了饭菜,铁武命士兵另扎一顶营帐供师兄弟三人歇息。孙靖海年纪虽轻,却自觉早已长大,今日被银大漠当众说成小孩子,心头不忿,说道:“六哥,咱们明儿就去宜城,杀了拓跋不归。看谁还敢小瞧咱们。”萧靖阳虽在三人中年纪稍大,在门中师兄弟中却是排行第六。孙靖海从小与他一块游玩练武,焦孟不离,感情最深,一直称他六哥。
成靖潭道:“拓跋不归这厮在大弋十八豪杰中占一席之地,并非易与之辈,咱们还是小心些。师父嘱咐咱们要联络江湖上的好汉一起捣澹台道起的乱,咱们刚到大弋,连各门各派的人物都没见着,就迫不及待的单干,师父和孙师叔知道了定会大大的生气,骂咱们有胆子,没脑子。”他知道门主对孙靖海极为疼爱,怕萧靖阳不听自己的劝告,连孙靖海的父亲都搬了出来。孙靖海一撇嘴,说道:“咱们是三个人一起去,怎么是单干了?何况萧师伯也没想到叛军打得这么快,整个大弋南边都给澹台道起和拓跋不归占了,咱们就是还能南下么?境北又没什么帮会门派,咱们去联络谁?”成靖潭道:“那也不行,咱们三个去,太也冒险了。”孙靖海道:“偏是你胆小。六哥,你拿主意,难道咱们就天天在这里睡大觉不成?”萧靖阳沉吟道:“咱们真要南下,拓跋不归的人马也奈何不了咱们,只是这中间要大费周章,等咱们联络到各大门派,只怕得花好几个月功夫。眼下拓跋不归已经投敌,朝廷军更加吃紧,咱们还不如就在这里帮着做些事情更好。”成靖潭道:“听他们说起你有海天候的爵位,不如问郭元帅要一支队伍,咱们带兵去打拓跋不归。六师哥你一向喜欢阅读兵书,想来打仗也不会差。”萧靖阳笑道:“我纸上谈兵还可以,要真正带兵打仗,可就差得远了。再说眼下朝廷兵力匮乏,元帅怎敢让咱们去胡闹?打仗咱们是不打的。不如就依孙师弟的话,咱们明儿去会会拓跋不归,坐在云豪城中,他总不会自己送上门来。”孙靖海拍手叫好,说道:“就是,就是。就算他防得严,咱们杀不了他,吓一吓他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