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晟装做若无其事地道:“既然如此,那小弟就不敢劳动指挥大人了,不知王指挥最近手运如何,今晚要不要出去赌一把?”赵晟知道王定一向嗜赌成性并且赌计极差,似不经意间挑起了这个话头。王定一听赵晟哪壶不开提哪壶,脸色不觉难看了起来。
赵晟察言观色之下,心中明白王定定然是又欠了不少外债,不然他早就满口答应下来了,继续挑逗他道:“怎么,王指挥最近难道改性了,以前指挥可从来没有这般不利索。”
王定不耐烦地打断他道:“你小子休得啰嗦,实不相瞒,最近我手头着实有些吃紧。”
赵晟叹了口气道:“王指挥的遭际,小弟也是感同身受啊,想当初,市舶司临海军可是人人挤破头想进来的肥缺,凡是到密州港的那些海商,哪一个见了我们不要送上一份贽见礼,还要陪着小心,唯恐我们不收。谁料姓曾的和姓陆的一来就断了兄弟们的财路,他们想要做好人,邀买百姓海商人心,却也不想想,是谁在提着脑袋保护他们的安全,还不是王指挥你带领一班弟兄日夜提防海盗,方才保得市舶司周全,若非如此,市舶司衙门那些堆积如山的奇珍异货如何能够挡得住海盗们的贪欲,早被他们抢得一干二净了。”
王定将赵晟这番话听在心里,深以为然,脸上顿时阴晴不定起来,曾孝序和陆恺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他不管,但伤及了他的利益,早就让他耿耿于怀,暗存不满。
赵晟看到王定被他说动了心事,接着一脸悲愤道:“看看现在市舶司临海军的弟兄们过的这叫什么日子啊,再这样下去,别说养活家人了,自己能不能养活还不一定呢,依我看来,就连海盗都比我们过得强。”王定想起昨晚输钱后,自家婆娘要死要活的情形,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呼吸不觉加重了几分。
赵晟看到火候差不多了,故意吓唬王定道:“王指挥,如今密州城已被二龙山贼人攻破,这些贼人向来喜欢杀人劫财,市舶司衙门可是个金山银库啊,他们岂会放过?说不定现在就在来市舶司的路上呢,不是小弟看不起咱们临海军的兄弟们,那二龙山的强盗着实凶恶,且有几千人之多,就我们这五百来人去迎战他们,无异于自投死路。”
王定一听二龙山贼人竟然如此厉害,当即没了主意,他们这些人平日里懒散惯了,哪里懂得战阵厮杀,欺压一下平民百姓、过往行商还行,遇到大军厮杀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王定可能是被赵晟的话吓住了,颤巍巍地道:“那依兄弟之见,我该怎么办呢?”
就等你这句话呢,赵晟阴谋得逞,心中得意万分,脸上兀自丝毫痕迹不漏地撺掇道:“王指挥,如今情况还不明显吗?迎战盗贼只有死路一条,畏葸避战嘛,日后若是朝廷追究下来也不见得有活路。既然左右没有活路,那我们就只能死中求活,索性干一票大的。如今正好有一项大买卖,就是不知道王指挥有没有胆量吃下?”
说到这里,赵晟眼中闪过一道寒光,直直地盯着王定。王定被他这一盯,没来由得一阵害怕,随即一脸恼怒道:“你干嘛只是盯着我看,什么大买卖,你倒是说啊。”
赵晟一脸狠戾道:“这桩大买卖不是别的,正是市舶司衙门抽取的商税和征购的奇珍异货。如今左右是死,我们索性杀进市舶司,抢了那里的钱物。”
王定被赵晟这番话唬得不轻,脸色大变道:“你这是要谋反啊,即便我们能够抢得市舶司的财物,又如何逃避官府的追捕?”
赵晟不假思索道:“不瞒指挥大人,此事我早已想好了,密州港内有不少海商船舶,王指挥可命一百名弟兄先去占住了密州港,将海商的船舶截住,等我们事成之后,立即坐船远遁海外,有这许多钱财还怕没有快活日子过,就算不想流落海外,过个三年五载,这件事情风头过了,我们还可以返回乡里,做个富家翁也不错啊!”
王定脸色这才好看许多,像一头困兽般在屋中踱来踱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定忽然停住脚步,狠狠一拳擂在桌子上道:“干他娘的,跟我去召集人马。”
王定和赵晟一路急匆匆来到市舶司校场,将临海军的几位头领召到营帐之中,一番连唬带吓,众位头领无不喏喏遵命。王定选了一个心腹将校,让他带领一百临海军前去夺占海港和商人船只,他与赵晟各带两百临海军分别杀向市舶司和海商坊市。
曾孝序和陆恺这时正在海商坊市视察贸易情况,同时向海商打探海外诸国的风土人情以及海路里程,在市舶司干了这么多年,曾孝序从海商那里探听到了不少海外诸国的情况,对这些事情很感兴趣,他立志在有生之年撰写一本这方面的书籍,以加强国人对海外的了解,促进双方的文化经济交流,因此每当遇到海外归来的客商就会向他们请教,有时还到海商坊市搜集信息。这些海商对曾孝序的惠商政策无不感恩戴德,对于他的不耻下问自然是知无不言,有些海商甚至将自己所见所闻记录下来,赠送给他。
曾孝序正在同一位海商兴致勃勃地谈论大食国的风土人情,忽听得坊市中喊杀声大作,曾孝序赶紧派自己的亲兵前去查看。此时喊杀之声益发大了,曾孝序心中正自惊疑不定,只见一名亲兵急匆匆奔将过来,衣服上沾满了血迹,不待奔到曾孝序跟前,就听他大声喊道:“大人快走,赵晟这狗东西勾结临海军发动叛变,在坊市里胡乱杀人,劫夺财物。”
曾孝序大吃一惊,万没想到临海军会发动叛变,他知道叛军意在夺取财物,于是强自镇定下来,向坊市中的百姓海商喊道:“诸位父老,城中贼人叛乱,请速速离开坊市,到民舍中藏身,千万保重性命,莫以财物为念。”
许多海商虽然明知曾孝序此言有理,但是不忍几年辛苦就此一朝抛却,只是不肯移步。曾孝序看到这番情景,心中大急,向众人保证道:“诸位切莫担心,你们贩卖的物品在官府皆有登记,如果你们信得过我的话,就赶紧躲起来,待叛乱平定之后,我定会禀奏朝廷,将你们损失的财物悉数奉还。”
众人听了曾孝序这番话,再不怀疑,齐齐向他谢恩。曾孝序让陆恺组织百姓客商离开坊市,同时派人前去胶西县衙,让知县张侃和县丞丁兴宗调集乡兵县勇协助剿灭叛乱。就在这时,喊杀声越发近了,曾孝序看到百姓走的差不多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赵晟带人一路杀进坊市,如入无人之境,许多海上丢下自己的财物躲得不知去向,倒是省却了他不少功夫,他当即命人抢掠坊市上的贵重物品,抬头间看到曾孝序和陆恺也在坊市之中,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赵晟也顾不得抢掠了,当即指挥一种临海叛军向二人杀来。
曾孝序的亲兵看到叛军直奔他们杀来,立即将他护在身后,两名亲兵不由分说,拉起曾孝序和陆恺向坊市两旁的民舍躲藏。其余亲兵毫不畏惧,迎着叛军杀将过去,为曾孝序和陆恺离开此地争取时间。
陆恺被一名亲兵扯住衣袖往前逃命,目光所及,看到一处市马场,脑中灵光闪过,冲那名亲兵喊道:“且住,那边有一个马匹贸易场,商人们走得匆忙,应该还有马匹在那里,我们去寻几匹来,其不胜脚力数倍?”
几人深觉有理,立即赶到市马场,果见有十几匹好马拴在那里,四人上前各自骑了一匹,直奔市舶司而去。赵晟将曾孝序一众亲兵杀尽,只看到曾孝序的背影疾驰而去,再想追时已是不及,只能暗恨在心,继续带人在坊市内劫掠。
曾孝序四人堪堪赶到市舶司,只听得那里人声喧嚷,阵阵喊杀声不绝于耳,心中惊骇不已。策马赶到近前,只见知县张侃和县丞丁兴宗正率领乡兵县勇同叛军作战,叛军之中为首之人正是王定。
王定与赵晟分开后,带领两百临海军直奔市舶司,市舶司所属除了临海军,并无其他军事力量,在王定看来,由他带兵抢掠市舶司本来是手到擒来的事儿,不会遇到任何抵抗才对。反倒是赵晟负责抢掠的坊市,大多是海商的货物,这些人抛弃妻子,常年漂泊海上,不就是为了这点财物?赵晟去抢他们的财物只怕会遇到不小的抵抗,所以他才让这个烫手山芋抛给赵晟。
王定的这番如意算盘本没错,只因他错算了一点。市舶司路程较远,倒被赵晟捷足先登杀到了坊市,坊市的商人听了曾孝序的劝告,狠狠心抛下自己的财物躲了起来,赵晟没费多少力气就劫掠了坊市的财物。
王定却是在赶往市舶司的路上同前去坊市剿灭叛乱的知县张侃对上了,张侃接到曾孝序的通知,知道临海军叛变了,此时看到王定等人,立即命令乡兵县勇上前捉拿,王定反倒替赵晟承担了县兵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