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堕落街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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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我谁都对不起

郭昆仑也是独子,而且和夏天不同,他既没有兄弟,也没有姊妹,是地地道道的独子。郭昆仑的父亲叫郭辛耘,郭辛耘的老爸郭老爷子,以前是学院路上开酱油铺的,是个小资本家。他们家原本是住在医学院旁边的一所大宅子里,解放后宅子充公了,郭家被分到清水街附一巷。郭家有点积蓄,就让儿子郭辛耘念书。四九年的时候,郭辛耘就在清水街北面的师范学院念数学,毕业后在学院路上的新开中学教书。五六年,郭辛耘和同事刘丽枚结了婚,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刘丽枚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不过她家离省城有两百多里。五七年大鸣大放的时候,郭辛耘公私兼顾,加上年轻气盛,把家庭成分不好的怨气也带了出来,公然说区文教局长的水平不如自己,要局长把位子让出来,让有能力的人来干。组织上认真分析了郭辛耘的反动言论,认为这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在向无产阶级政权发起猖狂的进攻,性质非常恶劣。郭辛耘因此成了本校第一个右派,而且被列为极右派,清退出了教师队伍,在学校的农场里当一名校工,工资减了三分之二。两个年轻人也从宿舍里被撵了出来,给他们在农场的平房里分了一间以前放农具的房子。郭辛耘是个要强的人,可他知道,即便是这么一间破房子,也是领导对他的照顾。没有开除他的公职,没有把他下放到农村去改造,一定是学校领导保了他。所以,房子再破他也得住,不然就对不起领导,更会让那些故意要整他的人抓到把柄,正好说他死不改悔,对抗党,对抗政府,对抗社会主义。

右派名列地、富、反、坏之后,仍然被笼统称为四类分子。郭家是右派家属,自然也就是四类分子家属了。郭辛耘没想到自己一时的热血沸腾,竟然给家人带来了这么大的祸害,后悔不已。但是,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让他感到安慰的是,刘丽枚并没有因此离他而去,父母也没有怪罪他。郭辛耘带着愧悔的心情,让刘丽枚到清水街来和父母一起住,自己住进了农场的房子。第二年刘丽枚怀了孕,五九年春暖花开的时候,生下了儿子郭昆仑。有了儿子,郭辛耘还想要个女儿。后来刘丽枚又怀过一次孕,四个月的时候,忽然大出血,几乎要了她的命。孩子没有保住,刘丽枚也从此没有再怀过孕。

七三年,郭昆仑十四岁,初中毕业了。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没有读高中的资格,郭昆仑就在家里呆着。刘丽枚偷偷地找了一套旧的高中教材,在家里教儿子。郭昆仑也经常去农场找他爸,让他在没人的时候教他。

到了七五年,郭昆仑十六岁了,按政策,已经到了上山下乡的年龄。郭家是四类分子家庭,不能和夏家比,郭辛耘也不敢拿板凳砸街道干部。所以,郭昆仑很爽快地响应党的号召,去了云南红水河畔的一个苗族村寨插队落户。

宋主任来到夏家,开口就说:“夏师傅,我今天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你肯定早就知道了。我也不怕你骂我,也不怕你拿板凳打我。领导交给我的任务,我不能不干。不干,我就对不起党的教育,对不起政府的支持,对不起群众的信任。”

夏大林想,猫吃老鼠狗吃屎,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女主任能拉出什么粪来。

宋主任扳着指头数,附一巷的何勇毛走了,附二巷的郭昆仑也走了,该轮到夏天了。

夏大林看了看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然后把头扭过一边,忙自己的事,不搭理她。夏大林想,夏家祖辈赤贫,夏天根正苗红,怎么能和资本家右派的狗崽子一样对待?他打算还是和往年一样,先是软拖,然后再硬抗,不信他们敢到家里抓人!

宋主任也不生气:“夏师傅,前年,黄主任为了完成任务,把一个还在上学的反革命子女顶替了夏天,去贵州了。去年,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编了个谎话,把上级糊弄了过去。黄主任现在到残联去了,他算是跟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脱了干系了。但是,你家的这件事,说到底是必须要解决的。我是个不怕得罪人的人,今天我来,就是要解决黄主任的遗留问题。这件事不仅整个居委会的群众意见很大,上级领导也专门点了名。夏师傅,如果你再不服从领导,一切后果就要完全由你承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