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车驾来得好快。昊天门众多弟子只是刚刚看到那车辆出现在山脚,山路上就卷起一道火红的影子,狂飙一般直冲上来,眼睛一眨间,四头独角火麒麟就已经到了眼前,方圆数里之内,一片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在昊天门核心山门外,这车辆竟然丝毫没有减速,就这么一溜烟气势汹汹地杀上来!
如果放在平时,弟子们早已经大声呵斥起来,甚至直接上前动手阻拦了,但这一次,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没有一个人敢说半个不字。身为仙界第一大宗门的精英弟子,他们绝大多数已经认得出来那个莲花标识,知道这辆车上究竟是何方神圣——那是整个仙界修为最顶尖、最神秘、最有权势、最霸道最不讲道理的女人!
修为高不可怕,昊天门的玄仙高手就有好几十位;神秘也不可怕,哪个超级宗门没有点极其秘密的杀手锏呢;有权势也不可怕,仙界五大超级宗门门主,哪一个权势也不小;不讲道理也不可怕,不讲道理的多了去了,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家伙,谁没有见过几十上百个?
可是,能将这几个条件完美结合到一起的,很可能放眼偌大仙界,也找不出几个来,最可怕的她还是个女人!甚至有人根本就认为,最近千万年来,整个仙界最可怕的人,就是车里这个人,没有之一。
就算少数人没有认出来人身份,也都能认得出来,那拉车的四头独角火麒麟。那可是拥有上古神兽血脉传承的异种,天赋能力惊人,而且修为至少已经在金仙后期以上!这要什么样的人物,才能用四头这样的异兽,作为自己的座驾?更不要说,旁边还有一个根本看不出修为的恐怖大汉!
众多弟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车驾直趋山门,带着无比的嚣张和霸道。然后他们就看着门主太叔康和三位长老,和车里的人客气地打招呼,看着他们将车辆让进了山门之内,看着他们直接进入宗门议事大殿,看着他们消失在自己的神识之外,整个过程之中,那辆车的厢门始终没有打开,里面的人也未层露面,更不曾发一言。
直到这时候,一众弟子才觉得心头无名压力陡然一松,突然回过神来,随即议论声四起。
“她……她来做什么?”
“难道宗门有什么人与魔族勾结?”
“怎么可能?我们可是仙界第一超级宗门,怎么可能发生那种事情,怎么可能有那种不肖弟子?”
“那怎么解释监察道的大佬,竟然会亲自上门?”
“……也许是有事相求呢?毕竟我们可是仙界第一宗门啊!这不很正常么?”
“呸!你见过有人求人的时候,还这么嚣……这么大架子的么?”
……
一进入议事大殿,幽莲华身上,就陡然升起似有似无的灵力波动,一道严密之极的禁制瞬间形成,在防护重重的议事大殿防护阵下又嵌套了一道禁制。
“你这算何意?”眼见幽莲华几乎二话不说就来了这么一手,太叔康还没说话,三位长老中脾气最火爆的鲁长老已经大声问道,语气极不客气,就差厉声指责了。而身边的铁长老和冯长老,脸上也很不好看。他们就从来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人,在别人宗门中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动脚,当这里是自己家么?
太叔康双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三位长老稍安勿躁,双眼直视幽莲华,沉声道:“道友如此做法,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么?”
幽莲华神色不动,仍然是一副高冷的女王范儿,道:“事关重大,不得不然。”声音略带嘶哑,话却说得理所当然的样子,言语间,连一个“抱歉”“海涵”之类的客气字眼都没有,神情中,更是一点点歉意都欠奉。
“你!”鲁长老怒极,刚要说些什么,太叔康已经阻止了他,对幽莲华道:“究竟何等大事,要这般小心?道友若没有个合理说法,只怕有多不便。”
幽莲华也不废话,径直点点头道:“皆因数年以来,我监察道监察密使多方查探,终于侦得各大宗门之中,多有弟子与魔族勾结,欲图不轨,是以特地登门,请教列位该当如何行止。”
太叔康两道浓眉登时就皱起来,幽莲华虽然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分明就是直指昊天门中有人与魔族勾结,这可是一个天大的罪名!
“你说什么?”太叔康还没有说话,鲁长老就再次发作起来,“是说我昊天门有内奸么?谁不知我昊天门闹仙界中流砥柱,千万弟子志虑忠纯,岂容你信口雌黄,任意污蔑!”
这一次,铁长老和冯长老也向幽莲华怒目而视,就连太叔康也没有阻止鲁长老,几个人同时盯着幽莲华,神色间都颇为不善,强大的气机升腾而起,牢牢锁定幽莲华,大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强大的压力,几乎要投殿而出。
在仙界,绝对没有人敢这样污蔑昊天门,就算她是监察道的掌舵人,也不行!
但在这强大的压力面前,幽莲华竟似乎毫无所查,只是冷冷站在那里,如同一朵高傲的雪莲。好半天,幽莲华才轻抚一下面纱外透出来的一缕长发,冷笑道:“是么?那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也没见幽莲华有什么动作,议事大殿中,登时就多了一面玄光镜,画面一闪,一位看上去有些孱弱的老人,就出现在几个人面前。
“山长!”太叔康和三位长老神情顿时缓和下来,向镜中老人抱拳为礼。无论各大宗门之前如何与对方讨价还价、勾心斗角,晚些袖里乾坤的把戏,但那不过是出于各自宗门利益考虑,在内心深处,每个人都对这位老人保持了几分敬意。不是因为他的修为,而是因为他对仙界的公心,因为他千万年来为仙界做了那么多事,也因为他谦和有礼的态度和公平的处世之道,让所有与之接触过的人,都无法不为之心折。
对于这位老人的话,他们从心里信服。只因为,千万年来,这位老人从来没有在大事上,说过任何一句谎话。
但与此同时,太叔康心头也疑云顿起,难道,幽莲华所说的,并不是信口诬陷?这可是个大麻烦,太叔康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列位道友,事关重大,事态紧急,老朽长话短说,礼数不周了……”尼山老人一贯谦和地拱拱手,“你们看这个。”
玄光镜中画面一闪,出现了朱碧池兄妹的身影。
一次又一次,这两个人或者单独行动,或者分头查探,在玄武院中行迹四处游荡。乍看上去,这两个人的动作并没有什么不妥,似乎就是在单纯地游山玩水,但渐渐地,所有人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对兄妹进入玄武院修习,已经超过百年,就算玄武院的山山水水再令人迷恋,只怕也早已经兴味索然了,但在这百年时间里,两个人到处游荡的身影,却几乎没有一日停息过,偌大的玄武院,几乎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了这对兄妹的足迹。
最关键的是,在最后的十几年间,这两个人对着某几个地方,展开了一次又一次的探查,而这几个地方的景色,简直毫无过人之处。
这种行为,简直已经称得上怪异!看过了这些画面,如果说两个人没有其他目的,恐怕就算三岁小孩子都不会相信!太叔康的眉头,越皱越紧。
画面一转,朱氏兄妹行踪诡秘地走进吴成文的房舍,随即消失不见。太叔康和三位长老都是玄仙级别的修士,自然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有人认为布置了一道奇怪的禁制,阻隔了旁人神识的探查。不久,一条黑影从房舍里腾空而起,闪电般消失在云端。
“闪电乌隼!”铁长老惊声叫起来,鲁长老的脸色已经变得很不好看。闪电乌隼,那是昊天门独有的一种奇特妖兽,速度极快,智力极高,能够在千万里之外准确地识别路径,抵达目的地,是昊天门常用的通讯方式之一。
紧接着,玄光镜画面一转,在一个黑漆漆的深夜,闪电乌隼已经出现在一个山高林密的所在。一个黑纱蒙面,浑身被奇异的灵力波动完全掩盖着的人,从闪电乌隼身上取下一枚极小的玉简,随即,另一只闪电乌隼带着这枚玉简冲天而去,飞向另一个方向。随后,第二只闪电乌隼,落在一片散发着诡异红光荒漠之中,一个同样把自己遮盖的严严实实的黑衣人,取下玉简,突兀至极地消失了。
太叔康和三个长老都已经脸色大变。
他们都已经认出来,画面中的地点,正处在昊天门核心山门的边界处。
现在的问题可就有点不一般了。若说朱氏兄妹窥探玄武院还能勉强说得过去,若说他们用闪电乌隼向昊天门传递消息还能解释得通,那么,第一个黑衣人的所作所为,只怕很难让人相信,他的行为是正常的——在昊天门外,向另外一个黑衣人传送消息,这是什么性质的行为?更重要的是,那片血红色的荒漠,根们就是仙界封禁魔族的空间交汇之所!
“监察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最近十几年间,勉强跟踪到这两只闪电乌隼,捕捉到这些画面。”幽莲华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却没有了先前的冷意,而是带上几分沉重,“同样的情况,我们一共目睹过三次!”
幽莲华并没有指明那片红色的荒漠究竟是哪里,她相信,对这一点,在场所有人都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随着幽莲华的话,画面上,一次接一次出现相同的画面,隐秘的行踪,冲天的闪电乌隼,诡秘的黑衣人,血红的荒漠……
画面再一转,已经到了一间小小的茅屋之中。朱碧池兄妹和吴成文分别坐在一条古朴的凳子上,沉默不语。
“老朽很好奇,”尼山老人轻轻喝着茶,淡淡道,“三位道友在玄武院呆了百年,就秘密查探了百年,你们究竟在找什么?老朽可得与闻么?”
吴成文默然不语,嗫嚅道:“我……我们……没有……”
一边的朱碧池冷哼一声,状甚不满,而朱碧莲更一脸不屑地叫起来:“胆小鬼!便告诉他又待如何?我们在找玄武院的内门所在,你能怎么样?”
此言一出,太叔康脸色就是一变,在昊天门到场的四人之中,他是知道“内门”这个秘密的唯一一人,实际上,内们的存在,本来就是个宗门门主才能掌握的秘密,就连鲁、铁、冯三位长老都不清楚这其中的曲折。可是,这样的顶级机密,却出现在一个算不上宗门高层的金仙女修口中,怎不令他大惊失色?
“寻找内门所在?”尼山老人神色却依然淡淡的,甚至连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都不曾褪去,道:“却是为何?”
朱碧莲似乎是有恃无恐,大声道:“自然是要覆灭你玄武院,将所有弟子一网打尽,以便我主上行事!”
“主上”两字一出,昊天门内几个人脸色再度一变,这种称呼,在昊天门内是绝对不会出现的,这也说明,朱碧莲一定已效忠了另外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叛门罪证!
在尼山老人与朱碧莲说话过程中,太叔康一直脸色凝重,死死盯着画面,生怕漏过了任何一点可疑之处,这时候更是对着冯长老以目示意,冯长老看了太叔康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太叔康就长长叹了一口气,冯长老是宗门内最精擅种种神识攻击、控制之类的法术的,他既然摇头,那就说明朱碧莲等人并没有被人控制的迹象,也没有人在他们身上施展撼神术之类的法术。这也就意味着,朱碧莲说的话,都是她自愿说出来的——这份罪证,她无论如何也翻不了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