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独山子文史(第九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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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那个年代的苦涩记忆

吕宝汉

上世纪60年代的生活水平和现在的生活水平,那真是没法比。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粮食是定量供应,副食品匮乏,油水少,天天饿肚子。每天的餐券分早、午、晚主食券,很少能有机会吃上一点肉,大多数是素菜且数量小。还有一种机动票,100克机动票买一个馍馍。

1960年3月,动力车间一个姓王的工人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就从炼油厂一个倒班食堂后门进去偷了两个馍馍。不料被当场捉住,但这个人不说自己是动力车间的,而说是双炉裂化的。恰好双炉裂化也有个同名同姓的,食堂一个电话打到双炉裂化办公室去了。双炉裂化车间主任钟成录接到电话,听说王某某在炼油厂倒班食堂偷了人家的馍馍被捉,非常生气。但一了解,这个王某某这天上头班,是热油泵岗位。钟成录主任感觉事情不太对劲,心想难道这王某某胆大包天,能把工作丢下跑到食堂去偷馍馍?再经详细调查才弄明白,动力车间和双炉裂化车间都有一个叫王某某的,同名同姓。钟成录了解情况后,打电话给动力车间领导说,这个工人实在太饿了,才去食堂拿了两个馍馍,建议从轻发落,不要在车间大会上点名批评了。动力车间领导采纳了钟主任的意见。这是一个无法笑出来的笑话,回想起来让人怪心酸的。

1961年“五一”节,是令我沮丧的一天。早上,我像许多人一样,上戈壁滩拔灰灰菜,挖老新疆人都知道的一种叫“老鸹蒜”的东西。我拿回来到开水房用开水一烫,用盐一拌,就开始吃了。这时,有人提醒我说:“快别吃了,已经有人吃了这种东西引起中毒。”我没当回事,吃过一个小时后也没有什么反应,我还跟同事们讲:“我说没有事吧,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可是不一会工夫,我的肚子就开始有点痛,并不断加重。我心想,可不能叫人家看见了,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现在的花卉奇石展那个地方,当时是菜地。我一看这里安静,就趴下把肚子顶在菜地埂子上,还真管用(可能是轻微中毒),一会儿肚子不太痛了。趴了一个半小时,站起来试一试,结果还是痛,就重又趴下,又趴了两个小时。彻底不痛了,我就急忙往食堂赶,赶到食堂,炊事员们说:“你怎么才来?”我说:“怎么了?”原来,那天凭中午的主食券每人可以买一份猪肉过油肉(多难得呀!),但早已卖光了,只能买两个馍馍。这时一个师傅说:“你赶快到满园春去,很多人都在那里排队买红烧猪骨头,说不定还能买上。”

我垂头丧气地揣着口袋里的两个馍馍,赶快来到满园春,还真有人在排队,有二三百人。可我排了半个小时队,忽然看到前面的人散了。一问,骨头卖完了。我那个气啊,那个沮丧啊!但没有办法。我只能死心塌地地啃那两个馍馍了。当时真是后悔,心想要是不吃那一碗灰灰菜和老鸹蒜就好了,可是肚子它不听劝啊。

那时每月工资只有49元,到1963年涨到66元,回乡探亲从乌鲁木齐到烟台的火车通票是49.1元,加上沿途的加快票也就十五六元。可是为了省下加快票的钱,我就坐慢车。我曾这样坐过,从济南到徐州、郑州、西安、兰州再到玉门、乌鲁木齐,这样一站一站地倒。在西安火车站货柜里卖的叫白斩鸡的鸡大腿,那吸引力、诱惑力是很强烈的,但我又为什么“退避三舍”?还不都是因为“囊中羞涩”吗?

那时什么都缺,洗手、洗衣服的肥皂也缺。洗衣服时,我和许多工人都到双炉裂化东北角的洗泵房去洗。它后边有一个化池,化池周围的土有很强的去污能力,但是弄不好会烧手、损伤皮肤。炼油厂综合车间也生产一种颜色很像豆腐干并且会自己掉渣的肥皂,去污能力差不说,还有一股怪怪的味儿。1963年10月我回乡探亲,一天晚上看完电影《冰山上的来客》,我背着四婶的三女儿回家。没想到三四天以后,四婶对我母亲说,她女儿回家对她说,宝汉大哥后背上有一股也不知是什么味儿,怪怪的。我母亲满屋子找,最后在窗台上找到我从独山子带回的炼油厂综合车间生产的肥皂,再一闻我的衣服:一个味儿!这才知道问题出在那块肥皂上。

如今大家洗澡连香皂都不用了,要用淋浴液、洗发液,甚至有更高档的产品。吃饭不再是玉米面、窝窝头、发糕就咸菜吃之类的了。连吃饺子都要滴几滴香油,老伴问:“你吃饺子还要滴上香油吗?”我说:“这是‘香上加香’!”

上世纪60年代回乡探亲,老家离烟台、青岛、蓬莱、威海多近啊,可是口袋是空的,哪能想去就去?现在,只要想出门,国内游、国际游,到旅游团登记一下,钱一交坐上飞机就走了。现在衣柜里春夏秋冬的服装穿不完。可是那时候,夏天是蓝色的称之为“华达尼”的工作服,冬天是清一色的黑色“杠杠服”。我亲眼见过,车间一些工人师傅结婚时穿的仍然是“杠杠服”。我这样说,可能有人不相信,但这都是真的。我非常满足,并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

(吕宝汉,1942年12月生,山东栖霞县人。1959年1月,从新疆乌鲁木齐石油学院到独山子实习。当年9月,分配到独山子炼油厂工作,先后在单炉裂化车间、双炉裂化车间、炼建公司仪表安装队等单位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