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一的个人生活也喜事连台。她不仅组建了自己的家庭,还于1982年9月生下了一个男孩。她不忘自己是克拉玛依的第一个孩子,将男孩各取父母一个字,孩子叫张一。
这时候,塔里木西南地区的勘探形势发生了变化。上级决定:一部分队伍撤向北疆准噶尔东部打井,一部分队伍向沙漠进军。陆铭宝、杨立人回到了克拉玛依。
过了一段时间,克一的电话也打了过来。说组织上已经通知了,让他们也调回克拉玛依。陆铭宝、杨立人想:“回来就回来,我们年纪逐渐老了,回来了身边也好有人照顾。”
接着是克一不高兴的声音:“可有关单位说现在人多,我又是女同志,硬要回来只能安排一般干部工作。”不等两位老人表态,又是克一倔强的声音:“凭啥要当一般干部安排,这不是降我的职吗?要那样,我就在南疆不回来了!”
正在陆铭宝、杨立人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办时,一天克一全家突然回到了克拉玛依。杨立人问:“怎么降职回来了?”克一狡黠地回答:“她们到单位去了解了才作的最后决定。”
克一在矿建处任计划科副科长、科长。她和过去一样,勤勤恳恳工作在自己岗位上。
1996年元月,已有严重胃病的克一坚持上班。她坐在办公室里,胃越来越疼,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她仍然不吭一声,不久一下栽倒在地上。她爱人接到通知后把她送进了总医院。她说:“没有什么,你上班去吧!”她爱人走了。过一会,她胃痛难忍,脸色苍白,胃开始大量出血。等中午爱人来看她时,她已人事不省,病床上挂上了病危通知单……
陆铭宝、杨立人赶来,克一爱人守在床边,已经上初中的张一在一旁抽泣……医生们忙了两天,找来止血的喷药才算把血止住。她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
看望克一病情的人员进进出出,桌上床下摆满了慰问品。她无法享受这么多营养品,便嘱咐亲人分给同房病友、医生护士。
医护人员对杨立人说:“你闺女的人缘真好啊!”
这是同事友情最美好的馈赠。没有多久,由矿建处转为房产公司的领导通知陆克一:“组织上已任命你为公司副总经济师了。”
克一拿起电话打给陆铭宝、杨立人:“爸,妈,你们放心,我不图虚名,无论在什么岗位上,都会记住我是克拉玛依的第一个孩子……我知道“一”字的份量!”
逐油而居的家,亲情又温馨
像成千上万钻井人一样,陆铭宝从1955年成家到1956年有了克一,在以后41年的钻井生涯中,战北疆,走天山,上南疆,他的家始终逐油而居,“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我的家”。
作为父亲,这家似有似无,常常有家回不了。杨立人怀第二个孩子克建时,陆铭宝在打“月上千,年上万”的硬仗。有一次,杨立人把电话打到生产工地,想说自己怀孩子一口水都喝不进,让他回来看看。陆铭宝没有回电话。原来他正组织最后一个井队的上千米满堂红冲刺。他已两天没有休息了,眼睛布满血丝还和工人一起抢着钻,换去旧转盘,座上新钻盘,加速钻井,最后两个小时全大队17部钻机都上,终于上了千米台阶。当满身泥水的陆铭宝回到家,还在生气的杨立人问:“你只顾钻井,还要不要这个家?”
其实,杨立人的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陆铭宝也深深感到负疚。到1963年2月,杨立人生第三个孩子克礼时,陆铭宝和往常一样,一早拿上铝盔去上班。杨立人在家感到肚子越来越疼,一个人上了医院。产房一共住了7人,6个人的亲属都焦急地等在房外,唯独她一个人躺在床上。7个孩子生下来了,别人家纷纷送来喜庆的礼品和营养食物,而她的床头什么也没有。有人问:“立人,你们家的人怎么不来看你?”杨立人堵气说:“我没有爱人!”4天中,陆铭宝打过来一次电话问情况,说他呆在井场正和高压浅井固井队猛攻固井质量。4天后他来到产房,杨立人不看他一眼说:“不要这孩子了!”然后掉头就走。陆铭宝慌了。连忙抱来被子包好孩子跟在后面问:“真不要了?”杨立人不理他。陆铭宝紧追着边走边说:“这几天井上固井质量好,一口口井都出油了。”杨立人还是不理他。他只好改换话题:“我们的孩子不是叫克礼吗?我代表自己和孩子给你赔个‘礼’吧!”杨立人已经习惯了家庭这样的生活。她知道搞石油的人就是这样的人,石油家庭就是这样的家庭。每次发些火生些气后,带来的是谅解,谅解后是理解。
1962年,全国各地大力精兵简政、裁减人员。领导找到杨立人谈话,希望她能带个头。杨立人征询陆铭宝意见,陆铭宝说:“既然组织上都这么说,你就带个头退吧!”
作为大学生、来克拉玛依的第一位女性就这样被精减下来。
陆铭宝从此担负起全家五口人的生活重担。
陆铭宝在北疆搞了15年钻井,转战独山子、红山嘴、克拉玛依、白碱滩、乌尔禾等地区。他的家先后在1号井、2号井井场、克拉玛依市区等地落脚。1966年杨立人带着3个孩子迁家至乌尔禾。
乌尔禾有草有水,是克拉玛依的农副业基地。杨立人以一个家属的身份上了农场。从来没有干过农活的她,在农业队什么都干。她打埂、种菜、收粮、盖房子,样样走在前面。农场指导员说:“杨立人干的活没有假,我们都放心。”后来农场让她搞保管、卖菜票。她的3个孩子随妈妈从井场到农场生活了6年,接受了戈壁滩上少有的绿色洗礼。
陆铭宝依然和井架、钻机相伴。他很少回100公里以外的乌尔禾家,他的家不是在井场就是在办公室。
1970年,陆铭宝被调到南疆石油勘探指挥部任副指挥,主抓钻井工作。
他在南疆一呆又是17年,足迹踏遍了塔里木盆地的库车、阿克苏、阿图什、喀什、喀拉吐、于力群、柯克亚、于田、巴楚、和田、叶城、泽普等地方。
在于田向沙漠50公里的井场搬迁时,钻井车无法行驶,他和工人只好砍梭梭柴、用房梁铺道一米米滚进,饱尝了行路的艰辛。
在固满2号井打井,他和井队职工一起,采用复合钻具和套管,用6000米钻机打成7000米的全国第二口深井。
在柯克亚1号井抢险制喷中,他带领突击队员横挂标志在水柱、气柱和油柱中,拖出了庞然大物的井架,抢装了防喷新井口,避免了着火的危险。
陆铭宝把心血和忠诚系在钻井事业上。他的爱人、家庭、孩子随着他也南撤西迁。1972年,杨立人搬到库车,住在12平方米的房间里。以后这个家又搬到皮山的土坯农舍、叶城的军营帐篷,1980年才落脚在泽普。
对这样的家庭生活,杨立人已习以为常,3个孩子也初尝了流离的艰辛。他们在颠簸中逐渐懂得了什么是事业的含义,什么是人生的价值。
已经在车队当电工的大儿子克建偷偷瞒着父母去报名参军。上完班后他去检查身体,招兵的说:“时间已过,不检查了!”克建把头一昂:“我是上完班才来的,又不是去玩,你一定要给检查。”招兵的不肯。他不让人家走,软磨硬磨,终于破例地检查了身体,录取后分在和田军分区。由于他正直勤奋,第二年就当了班长,19岁入了党。转业后考上大学汽车专业,后分配在准东公司运输处当车间主任,现在任库房主任。大家对他的评价:“没有花花肠子,是个搞事业的实在人。”克建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有一女孩叫陆瑶。
二儿子克礼不满意自己的名字,说避嫌“克己复礼”,改为克力,表示要一生为克拉玛依出力。先在南疆固井队搞仪表,后上大学学电气自动化,毕业后分到克拉玛依油田勘探开发研究院,搞电子计算机。他不习惯那工作过于平静,现在在三联公司搞电器、基建业务。现有一男孩叫陆骏龙。杨立人对自己孩子的成长深感欣慰,但对陆铭宝那忠诚老实的脾气却常有怨言。
1986年2月,南疆指挥部通知杨立人,说她1962年被精减下来是不适当的,应予纠正。领导找到陆铭宝问:“让杨立人恢复工作,你看她干啥好?”陆铭宝说:“她下来都十几年了,现在岗位上的人又这么多,就按退休处理好了。”
杨立人对陆铭宝大嚷:“你看,你看,你说得多轻松,这回又吃亏了。”说归这么说,杨立人对陆铭宝、对这个家还是很满意的。
1987年,塔里木西南地区大规模勘探告一段落,组织上考虑到陆铭宝年纪已大又长年在野外工作,便把他调回克拉玛依任局副总工程师,直到1993年退休。
陆铭宝的家从此安定了下来。老俩口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几个孩子孝顺老人,老人也认为孩子的脾气极像自己,真是子承父性。
有人赞叹这个家的历史和业绩,常有记者来采访他们。陆铭宝在谈到自己时总是一语而过。杨立人更是干脆:“有啥好说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有人惋惜这个家应有更高的地位和荣耀。陆铭宝说:“职位是虚名,人能在社会上做些自己满意的事情就不错了。”杨立人说:“比那玩意干什么?人比人气死人,人不比人最高兴。一个家只要和和美美,就比什么都好。”
陆铭宝家对面的老干处同志常称赞这个家庭:“这家的日子,过得温馨又舒心。”
克一每天都要过来看一次,每逢出差总要给父母带回来各式各样的礼品;克建给父母家配了8个真皮沙发;克力送来一个空调、一个影碟机。而陆铭宝、杨立人从上海归来,给两个媳妇每人一只红宝石戒指。
礼物不在贵重与否,在于它代表这个家庭成员各方的心意。只有享受到了互爱的家庭,才会感到家庭的乐趣。
在特殊的日子里,全家也一起到黑油山1号井去怀旧,追忆那并不太遥远的过去。3个外孙、孙子、孙女在井场像鸽子般转圈飞翔。克一、克建、克力站在当年父母亲曾经住过的地窖边,神情悠悠、思绪漫漫:那过去岁月的艰辛和荣耀,应该属于父辈创业者,我们这些后来人只能从自己的起跑线开始,顺着渐渐模糊的历史足迹,把事业干得更实在,把路子走得更稳当!
敬礼!从独山子走出的陆铭宝一家。成为克拉玛依的六个第一,会随时间流逝而更显荣光!
1997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