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哈萨坟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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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我们爬上了清凉峰

自皖南而浙西的野外徒步,没想到会有一而再,再而三的成行。同行者竟越来越多,初次仅三人,这次有六人之众。且不但有女士加入,甚而有上海的、北京的匆忙赶来。这回我们是在皖南绩溪县城碰头,王小姐是下了她银行的班,坐了夜行大巴,由上海过来的,到绩溪是凌晨两点。朱先生后我们一趟火车,由无锡追过来,到绩溪是早上八点。

于山间古道的悠哉游哉,固然有荡涤心胸的惬意,但更多的想念,是爬清凉峰去。前两次只朝它遥望了两眼,尽管明白它位于北纬三十度神秘莫测,前几年连续有人奇怪坠崖,且当地有山神野鬼的恐怖传说,但攀爬的欲望,始终萦绕于胸。

古道

鱼川村而东的江南第一桥不是很高很长,有名不副实之嫌。但桥头人家的古道热肠,却总是真切感人;纵然你上百次来他家打尖讨水,不讨你一分钱。沿麻石路而上的江南第一关,也有名不副实之嫌,但这里却是这条古道的精华所在。其山势之雄伟,石阶之俨然,别处很少见到。这里有避风避雨的石室,有阻挡山神野鬼的如来柱,有悼念坠崖身亡者的石刻祭文;若碰到风雨晦冥的险恶,不免令人疑神疑鬼。

而春光明媚中,我们只看到迟开的杜鹃,有红的,有白的,有紫的,彼此争芳斗艳。我们都喜欢坐在山溪旁,听流水哗哗,听虫鸣鸟叫;那应是黄莺的叫声,婉转而清亮。溪边的那座小木桥,是用四根带树皮的松木平铺而成。北京的万小姐忽发奇想,建议大家都坐到木桥上一起荡脚,仿佛排排坐而吃果果。可惜秦先生受德高望重之累,不肯随我们去坐,当了我们的摄影师。木桥摇摇晃晃,桥下激流遄飞,这多少有点惊险。我暗自思想,假如大块头的秦先生也坐上来的话,这桥可能会断。

古道由下雪堂而上雪堂,然后上蓝天凹。这蓝天凹虽然海拔仅1044米,却有高原湿地景象;其草甸平坦而湿润,许多地方一脚踩得出水。到了这里,才有身处群山之中的感觉;下面山峦起伏,上面群峰峥嵘。古道由此处而下,过南天门直抵浙基田,全程三十余里。

山里人家

我们于上雪堂拐至班肩坞,住老邵家。由鄣山大峡谷走蛇墓坑去蓝天凹,班肩坞是最佳住宿点。而我们是上了山再下山去班肩坞的,是王小姐事先联系的。王小姐这是第四次走这条古道,每次都住老邵家,熟门熟路了;仿佛是老邵的闺女,手忙脚乱替主人接待我们。

接踵而至的是两拨上海人,也都是六人一拨。两个带队的都很年轻,小伙子姓栾,但大家叫他小麦;小姑娘叫高灵灵,也是户外行走的老手。叫人惊讶的是,带我们的王小姐,居然跟小麦、高灵灵熟稔。这也难怪,以前他们不止一次在这里碰头。

晚饭是十八个人分两桌就餐,桌子摆在门口的月亮底下。大家吃的是地道的农家菜,喝的是老邵家自己酿制的包谷烧。酒酣耳热时,彼此斗酒、说笑、唱歌,乐不可支。我们的秦先生自诩为老夫聊发少年狂,跟小麦斗酒,跟高灵灵比嗓子。而五音不全的我,担当了起哄的角色。老邵也抽空陪我们喝酒闲聊片刻,对我们的入乡问俗,是有问必答。

当晚有六十余人住老邵家,其中不少人睡帐篷;有的睡老邵家的,有的睡自带的;有的搭在房前屋后,有的搭在露台上;均各行其是,各得其所。我和朱先生睡堂屋间,朱先生人高马大,睡一张不堪重负的小钢丝床。我从外面找来三块金属板,搭一个简易地铺,老邵夫妇给我捧来厚被褥,感觉温暖舒适。

清凉峰

次日早上,吃完早饭正要出发,门前有雨点滴落。走到蓝天凹,雨点越来越大。没想到这雨中的蓝天凹,居然有人山人海的熙攘景象,登山者鱼贯而上,络绎不绝。且多数人是身背帐篷、睡垫,穿登山鞋,着冲锋衣,其野外装备一个比一个好。而我是穿普通皮鞋上山的,成了登山者中绝无仅有的异类,以至于几次有人朝我摇头,认为我严重缺乏野外知识。

爬清凉峰的山路忽上忽下,而且路途遥远,而且路况复杂。这里不但有泥地、草地,还有碎石路、乱石道,悬崖峭壁随处可见,云雾飘忽峰回路转。有人称这儿是全国十大徒步线路中人气最旺的一条,在雨中目睹登山者如此接踵而行,才明白这话并非空穴来风。

野猪堂海拔1312米,是山上更大的一块湿地。我们在此处的护林点打尖时,雨越下越大了。从这里到1787米的山顶,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行程。王小姐给我们每人发了雨衣,但上不上清凉峰的决定权,在年逾耳顺的秦先生手里;在我们遇到的登山者中,无疑他是年纪最大的。许是不甘功亏一篑的失败,秦先生带头走出护林点,领我们冒雨朝山顶方向走。

最后一道山坡,被登山者称之为绝望坡。其实这坡不是很高,也不是很陡,只是大家走到这里都已精疲力竭,且饥寒交迫,不免滋生绝望情绪。我当过地质队员,习惯走在最后。我们的干粮,也背在我身上。朱先生和方小姐走得快,殿后的我,刚登上绝望坡,他们就下来了。赶紧给他们每人发一个馒头一个茶叶蛋,并外加两把花生两粒水果糖,这是李小姐从无锡带来的。到了下午五点多,下到山脚的浙基田,我们才一致感谢李小姐的花生和糖。当晚的晚餐,个个都狼吞虎咽,桌上的红烧肉,是最先一扫而光的。

而我们抱怨的是,当天绵绵不断的阴雨。衣服给湿透了,鞋子给灌了水,半截裤脚都是泥,个个狼狈不堪。王小姐的上海朋友在电话里问:“你们几个人?”答曰:“六个。”于是那人说:“落雨呀。”大家都笑了。在吴方言中,“六”和“落”同音,这可谓祸由自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