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蓝眼孛端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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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成吉思汗的故事(4)

“你嫉妒了?”古儿别速笑道。她常常故意跟某个英俊男人挨在一起,亲密说话,看太阳汗如何起疑心,横生妒意,觉得这蛮有意思。

“你是个坏女人。”太阳汗冷冷地说。

“我可从没说过我是好女人。”

“脱斡邻勒死了。”

“可他在笑。”古儿别速指着这个黑脑壳说,“你看没看出他在笑?”

太阳汗火了,他走过去,拎起这个黑脑壳,往地上一掼。刚才头一眼看到它时,太阳汗就觉得它正对着自己笑,心里不舒服。见没被掼碎,便抬起马靴,使劲跺它。

“喂,太阳汗。”站在一旁的老那颜可克薛兀大声叫他,“你这算什么本事?”

可克薛兀是少数敢当面指责太阳汗的乃蛮那颜之一。他曾在杭海岭南麓的拜答剌河畔,拦截刚打败不亦鲁黑汗得胜回师的脱斡邻勒汗,并掳得脱斡邻勒的儿媳和若干克烈百姓。他一向拥兵自立,瞧不起委琐不堪的太阳汗。

“你说什么?”太阳汗红着脸问。

“脱斡邻勒是克烈汗王,你剁了他的头,又拿脚踩它,这合适吗?”

“我看他在笑。”太阳汗尴尬地说。

“你知道不知道,你父亲亦难察汗生前是怎么讲你的?”可克薛兀那颜说,“他讲你胆小怕事,除了放鹰打猎,什么事都不想,也什么事都不干。”

“你今天又怎么啦,我的可克薛兀那颜?”太阳汗说,“你再说我的话,我要出去了。”

“如今蒙古人打败了克烈人。”可克薛兀说,“这不是一件小事情。”

“蒙古人,那几个蒙古人,”太阳汗一脸鄙夷表情,“就值得你老人家大惊小怪?”

“如今蒙古汗王帖木真已打败了札只剌人、塔塔儿人和克烈人,他要在蒙古高原上称王称霸的野心,已显而易见。一旦他势力强大,他会再次越过阿勒坦山,到我们这里来。”

“他来干什么?”

“像打败不亦鲁黑一样,打败我们。”

“虽说天上有太阳有月亮,太阳是白天亮,月亮是晚上亮,可地上不能有两个汗王对不对?我去蒙古人那儿,把帖木真抓来就是了。”

“蒙古人有气味,难闻得很。”古儿别速插嘴道,“他们不洗衣服,也不洗澡,像乞丐一样脏。从他们那里找两个干净些的丫头,来帮我洗洗手洗洗脚,也找不到。”

“我可不这么想,”太阳汗大大咧咧地说,“我去蒙古人那儿,只取些弓箭来,别的都不要。”

注释:

[1]钦察草原:中亚咸海及巴尔喀什湖以北的广大地区。

9

整个冬天,帖木真和他的蒙古部队一直驻扎在克烈人的冬营地阔迭格里。他已将克烈部族中最凶悍的只儿斤人、土别干人和董合亦惕人,全部分散到众多蒙古那颜的帐下,使他们永远沦为蒙古人的孛斡勒。而这时,他又设法找到二十多年前就认识的克烈那颜奎帖木儿,仍对他相敬如宾。现如今,奎帖木儿已老态龙钟,可他仍雍容沉静,衣着华丽。他对帖木真不卑不亢的态度,反使帖木真更敬重他。帖木真请他把他的帐篷,和他那众多的妻子,全迁到阔迭格里来,奎帖木儿点头遵命。帖木真对他说,如果我的脱斡邻勒父汗,仍像从前那样尊重你,听从你的意见,那么克烈人的命运,不会像现在这么糟。听了这话,奎帖木儿沉默无语。

因慷慨大度,帖木真将克烈汗王脱斡邻勒的金丝汗帐,和这个汗帐中的所有金制酒具,以及所有伺候脱斡邻勒的贴身奴仆,全赐给巴歹和乞失里黑,同时又命令被战败的汪忽只克烈人,做他俩的属民。他衷心感谢这两位年轻人曾连夜翻越不儿罕山去不儿吉给他报信,使他有幸躲过一场杀身之祸。他对他的那颜们说:“巴歹和乞失里黑是我的救命恩人,天神腾格里保佑他俩。从今以后,他俩可带着弓箭自由出入我的汗帐,他俩可随意吃我汗帐中的肉,随意喝我汗帐中的酒。我死后,我的子孙,我子孙的子孙,凡承袭我的汗位的,都应像我这样,礼遇有功之臣。”

帖木真又叫他的老安答孛秃到他跟前来:“你好,我的孛秃安答。”

“大汗有何吩咐?”孛秃老了,已满脸皱纹。

“帖木仑死了。”帖木真说,“我得给你找个女人。”

“不,大汗。”孛秃说,“我老了,不想女人了。”如今他念念不忘的,不是帖木真汗的胞妹帖木仑,而是他的第一个妻子兀鲁忽。十多年来,他一直内疚自责,无法原谅自己。当年札只剌汗王札木合因他去古连勒古山向帖木真报信,杀了兀鲁忽和他们的三个孩子。

“一个男人,不能没有女人。”帖木真说。

“谢大汗。”孛秃有点儿不自在,他不想这事了,可他的汗王安答帖木真,却执意要给他找一个女人,再结一次婚。他明白,帖木真想做的事,一定要做成,便决定俯首听命,收回异议。

“我要给你找个女人。”帖木真说,“给你找一个没结过婚、没生过孩子的女人。”

“听大汗吩咐。”孛秃说。

“你明天来我这里,我送你去豁真那儿。”帖木真对他说,“她那边什么都有,你空着手去就行。”

“豁真,哪个豁真啊?”惊讶得目瞪口呆的不只是满脸皱纹的孛秃,还有一直坐在帖木真身旁的孛儿帖大夫人。

“你要把你女儿的豁真嫁给孛秃?”孛儿帖问。

“是的。”帖木真点点头,“我的孛秃安答,应该有豁真这样的好女人。”

“孛秃比豁真大三十岁!”

“这我知道。”

众那颜告辞时,帖木真留下他的同父异母兄弟别勒古台,吩咐别勒古台立刻替他筹办他女儿豁真的婚礼,要搞得热闹些,别勒古台点头遵命。这时候,仍端坐在一旁的孛儿帖大夫人铁青着脸,默不吱声。

别勒古台走了,帖木真低头沉思。他当众褒奖巴歹和乞失里黑,并把克烈汗王的汗帐奖给他俩时,突然觉得亏待了孛秃,便决意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豁真,嫁给这位比他本人还大十岁的老安答。他暗暗告诫自己,这件事已当众决定,就不要多想了。

“为什么要这样?”大夫人孛儿帖气得满脸通红。“你最喜欢豁真,可你把她嫁给孛秃。”

“孛秃是对我最好的安答。”帖木真说。

“可他老了,豁真还年轻。”孛儿帖痛苦地说,“连孛秃自己都说他不想女人了,而你却硬把豁真嫁给他。”

“这件事已当众敲定,就不要再讲了。”

“你嫌我啰嗦?”孛儿帖瞪大眼睛,泪水盈眶。“豁真是我生的,她是我女儿,她要嫁给谁,做谁的女人,你要先问一问我,也要问一问豁真她自己。现在你一个人定下来,还不让我说话,你讲不讲理?”

孛儿帖哭了。这个意志坚强的女人,顿时流下了伤心的眼泪。回想当初帖木真娶她为妻时,曾对她亲亲热热,言听计从,便心如刀绞。如今帖木真不大来她这儿过夜了,他喜欢漂亮的也遂,喜欢年轻的也速干,甚至喜欢风骚的亦巴合。她曾问他,为何把亦巴合送给主儿扯歹那颜,他沉着脸,没睬她。他喜欢年轻女人,孛儿帖痛苦地想,他以为孛秃也像他一样喜欢年轻女人,所以把豁真嫁给他。

“帖木真,我求你收回你的话。”孛儿帖恳请道。这是她结婚以来,头一次对她的丈夫有请求。

“我只能这么做,难道你不明白?”帖木真平静地说,“二十多年前,谁都瞧不起我,谁都可以打我骂我,甚至抓住我要杀了我。我能走到今天,成为蒙古汗王,是因为我始终知道我该做什么事及怎么去做。我知道我是对的,比谁都清楚。”

10

一群被紧追不舍的黄羊,已溜过残雪遍野的帖篾延荒原,又被合围于勒勤兀惕山谷中。当它们越聚越多,且无处逃命时,才预感不祥,齐声哀叫。几只野狼也被赶进来了,它们跟天性怯弱的黄羊一样,全惊恐不安。围猎的骑手,仍马不停蹄地追过来,冲向这些野兽。他们一个个手持弓箭,高喊“呼咧,呼咧”。这时候,羊群突然散开,竟迎着嗜血的猎人,朝各个方向突围。马蹄声,弓箭声,猎人们冲杀不止的呼喊声,以及野羊中箭后的悲叫声,顿时充满这道原本安宁的小山谷。不少黄羊被射伤射死,倒在血泊中,也有不少从马蹄下溜过去,得以逃生,成了幸运者。

当最后一只活羊中箭倒下后,帖木真汗命令他的那可儿带士兵清点猎物,同时点火堆,烧东西吃。喜欢吃狼肉的者勒篾正在剥狼皮,那只狼是他本人射死的。刚才者勒篾一直在追它,直到把它射死为止。

“速不台,”他叫他那位年轻的兀良合老乡,“你的斧头借我使一使。”

速不台从马鞍上解下铁斧,要递给者勒篾。他是个身材匀称的小伙子,刚满十七岁。他父亲把自已家的羊群赶到巴勒渚纳湖,送给帖木真汗的同时,也把自己的两个儿子,速不台和速不台的哥哥,留在汗王这里。这位喜欢唠叨的兀良合老人逢人便说,他的小儿子速不台如何如何杀死了那个绑住他要杀他的强盗头子,时至今日,几乎每个蒙古士兵都认识速不台。

“吃不吃这东西?”者勒篾指着死狼问。

“不吃。”速不台摇头,心里有恐惧感。

“为什么?”

“不喜欢吃。”

“为什么不喜欢吃?”者勒篾追问道。

“我不知道。”速不台说。

“帮我把它的头剁下来行吗?”者勒篾指着剥了皮的野狼问。

“没问题。”

速不台举起手中的利斧,只一下便砍掉了血淋淋的狼脑袋。看到这个情形,帖木真点头赞赏,他喜欢这个年轻人。如今速不台遵他父亲的嘱咐,叫帖木真父汗,因为他父亲与帖木真汗已结为安答。

春天来了,可天气仍旧很冷,寒风刺骨。黄昏时分,山谷里搭起几顶帐篷。一个个架着野味的篝火旁,全围坐着来此地围猎的蒙古将士,他们正兴高采烈地议论着刚刚结束的猎羊活动。就在这时,两匹黑马从谷口那边疾驶而来,马背上伏着不住策马的青衣骑手。

者勒篾快步将两名不速之客带进帐篷,他们是远在合剌温山南麓的汪古惕人。

“你好,帖木真汗。”年长些的客人彬彬有礼。

“我认识你,月忽难那颜。”帖木真答道。

汪古惕人世世代代替契丹汗王守卫城墙,并以勇敢忠诚著称于世。那次协助契丹那颜完颜襄围攻塔塔儿人时,帖木真在完颜襄的军帐中见过这个人,但彼此没说话。

“吉惕忽里汗派我来找你。”

“什么事?”

“吉惕忽里汗要我告诉你,太阳汗准备进攻你。”

“他是怎么知道的?”帖木真皱起眉头。

“太阳汗要吉惕忽里汗出兵,从东面打过来。”

“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汪古惕人,不会在背后捅刀子。”

“太阳汗说没说他为何来打我?”

“他说他要来你这儿取些弓箭玩。”

“你回去替我谢你的吉惕忽里汗。”

汪古惕信使点点头,当即告辞要走,帖木真起身送客。

天黑了,夜空寥廓,月明星稀。帖木真引客人走向那株拴马的白桦树,树叶在冷风中哗哗作响。这两个汪古惕信使默默跨上马鞍,与送他俩过来的蒙古士兵,一同骑往克鲁涟河。他们说完吉惕忽里汗要他们说的话就走,帖木真心中暗想,即使天黑也要走,不多说一句话。他心里明白,这两个汪古惕信使精明能干,尽管其中一个一句话也没说。

这时候,帖木真忽然想起札阿绀孛的小女儿,那个楚楚动人的克烈姑娘,她就是嫁给汪古惕汗王吉惕忽里的儿子的。每每想起这件事,帖木真便觉得怪别扭,认为札阿绀孛不该把女儿嫁得那么远。

近旁有堆篝火,帖木真走过去,走到别勒古台身边。“来,你过来。”招呼别勒古台。

别勒古台慢慢站起身子,心里不舒服。他明白,他的汗王兄长将召集众那颜商讨军机大事,他得回避下,从这边走开。上回他向塔塔儿人泄露了比辖而屠的复仇行动,使帖木真怒不可遏,此后便对他有戒心。

“来,别勒古台,你跟我到帐篷里去。”此刻帖木真对他说,“这件事,我要听一听你的意见。”

别勒古台随着他的汗王兄长朝有灯光的汗帐慢慢走去。尽管他不清楚帖木真要问他什么事,可心里热乎乎的,心情可激动。

11

探马报来最新消息,太阳汗正率领两万乃蛮士兵,翻越阿勒坦山,浩浩荡荡开来了。那个风流轻佻的古儿别速汗妃,也随军前来。她手里拿着香味扑鼻的香料袋,仿佛游山玩水,颇觉新鲜呢。她要亲自来蒙古人这里,看看能否找到一两个稍许干净些的女孩,给她做贴身女仆。她口口声声讲蒙古人龌龊,身上有臭味。

不出所料的是,那些被帖木真打败的众多敌手,都与太阳汗结为同盟,也陆续前来助战。探马报告道,蔑儿乞汗王脱黑脱阿,也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和篱居于他帐前的札只剌汗王札木合,已抵达斡耳罕河畔,在那里等候乃蛮人──不可思议的是,札木合杀了脱斡邻勒的卫兵后,竟敢投奔他的仇敌脱黑脱阿,还使脱黑脱阿对他言听计从呢;克烈那颜阿邻太石,也率领残部与脱黑脱阿会合;而斡亦剌那颜忽秃合的部队,也在前往斡耳罕河的行军途中;还有,早先逃到不儿罕山西面的朵儿边人、塔塔儿人和合塔斤人,都聚在一起,欲与帖木真决战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