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昆仑秘道(王铁男徒步探险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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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昆仑山阿什库勒火山探险:地狱之火的诱惑(3)

在阿什库勒盆地,硬着头皮每人喝了一碗盐碱汤

第六天清晨,天气异常寒冷,我们三人背着沉重的背包向达坂攀登。此时,空气似乎都已凝固,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我们的呼吸声和脚下的积雪发出的清脆响声。虽说只有两公里的距离,却用了我们两个小时的时间。当我们站在达坂顶部,回首自己用脚步丈量过的大地,大家都感到十分的欣慰。

严冬的阿什库勒盆地一片苍凉,我们所经之处除了满目荒凉的沙砾外,就是被风吹到低洼处的积雪。我们沿着当年筑路大军铺设的路基向湖边走去,沿途没有多远就能看到一具具骆驼或毛驴的白骨,可以想象当年筑路部队所历经的磨难。当我们行进16公里到达日本探险家橘瑞超驻扎过的色格孜库勒淡水湖时,发现湖水已经干枯,除了一个个被积雪覆盖的洼地外,看不到冰面。我们不敢停留继续向东行进,当到达阿什库勒湖时天色已晚,气温也降到了-28℃。

在高海拔不吃饭可以忍受,但不喝水则是致命的。经过一整天高强度的行军,我们已是饥渴难忍。我们虽知道阿什库勒是咸水湖,但还是忍不住用匕首敲下了几块冰。吃了几块冰后似乎没有感到特别苦涩,但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决定融雪饮用。

阿什库勒盆地气候极为干燥,凛冽的山风把积雪和地表的盐碱都吹到了低洼处。融化的积雪掺杂着大量的盐碱和泥土,融水如同稀泥汤,还没拿到嘴边就能嗅到一股刺鼻的盐碱味。没有别的选择,我们硬着头皮每人喝了一碗。

为了最大限度地减轻负重,在翻越硫磺达坂时,我们没有带帐篷的外帐,以致帐篷内部温度几乎和外界一样,达到了-28℃,在阿什库勒湖畔的那一夜也成了进山以来最寒冷的一夜,我们穿上所有能穿的衣物钻进了睡袋。

一头野牦牛冲了过来,我扔下摄像机向冰湖中跑去

清晨,天空格外晴朗,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映红了阿什库勒湖对面的雪山,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大群鸟儿从天空中飞过,给这万物皆寂的盆地带来了一线生机。今天是离开普鲁村的第七天,阿什库勒火山已清楚地呈现在我们面前,似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我们出发时没带水和食品,心想,一两个小时就能到达火山口,用不了半天时间就能返回营地。

实际上,从营地到火山直线距离只有7公里,为了快去快回,我们决定穿过冰封的湖面直插火山口。冬季,海拔4700米的阿什库勒湖被冻得结结实实。也许是温度太低或盐碱度太高的缘故,冰层都被冻裂了,透过冰层望去,底下像炸开的玻璃似的,皆是密密麻麻的小裂缝。我们在明镜般的冰面上行走,寒风吹起的积雪在脚下流淌,我们仿佛进入了冰河时代。

快接近湖中央时,在阿什库勒南岸的一群野牦牛进入了我们的视野。为了近距离拍摄,我们向南岸走去。阿什库勒盆地人迹罕至,野牦牛似乎也从来没有见过人,对于我们的突然闯入,牛群没有任何反应,悠闲地在岸边吃草。当我们离牛群还有30米时,我让马玉山和甄晨光在湖面上等候,我一人拿着摄像机登岸向牦牛走去。正当我静心地拍摄时,一头体型硕大的野牦牛翘起尾巴向我们冲了过来,在他俩的惊呼声中,我扔下摄像机向冰湖跑去。聪明的野牦牛到了湖边立刻停了下来,也许它知道一旦在冰面上滑倒,笨重的身体一定难以爬起来。无奈之下,甄晨光点燃了纸炮,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吓得牦牛群向南边的雪山奔去。

整整7天,终于登上了阿什库勒火山

上岸后我们沿着喀拉塔什勒克(意为“黑石滩”的岩浆流经的地带)向火山走去。在阿什库勒盆地分布着11座火山堆,其火山熔岩面积达250平方公里。在其南边有几座6000多米的雪山,高山的融雪滋润着这片肥沃的土地,冬季的“黑石滩”上长满了一尺多高的针毛草,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一片金色。阿什库勒火山是这一地区最大的火山,它的外形如同一个梯形,远在硫磺达坂上就能看到。据记载,1951年5月27日上午9时50分,阿什库勒火山再次喷发,它一度也标志着中国唯一的一座活火山在青藏高原诞生。

阿什库勒火山被命名为盆地中的一号火山,1951年《新疆日报》第二版进行了报道。1954年前苏联一家刊物以“中亚新火山”为题,对一号火山的“三次冒烟”“飞出石头”“看见红石头”“二百余公里外听见响声”“有熔岩流”等说法提出过质疑。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期,中国科学院对青藏高原进行了5次科学考察,虽然当初所说的“冒烟”和“响声”已无从查实,但从火山黑色玄武岩风化程度分析,1951年的火山爆发至少是没有岩浆喷出,因此阿什库勒火山爆发的准确年代和强度至今也难以定论。

越过黑石滩,下午4时20分我们终于登上了阿什库勒火山。火山口直径约有100米,深约60米,像是一个巨大的砖瓦窑一样拔地而起。在火山的顶部有一个向南开的口子,这无疑是岩浆流出的口子,其下方形成了巨大的火山舌。火山口的底部犹如一个巨大的锅底,而四周分布了许许多多的熔岩洞,红色和黑色火山岩如铅浇铁铸一般阴森凝重,在锅底坑和熔岩洞附近狼粪和动物的尸骨随处可见。

当我站在海拔4921米的火山口上,环视四周的皑皑雪山和明镜般冰封的湖泊,此刻的心情真是百感交集:整整7天,经过135公里的艰难跋涉,我们走进了昆仑山的怀抱,来到了火山口,了却了我十几年的心愿,同时也把全体探险队员的心愿带上了火山。

在我们将要离开时,甄晨光默默地掏出了9块水果糖放在了火山口的最高点,虔诚地祈祷,愿昆仑山保佑我们9名队员都能平安地回到普鲁村。马玉山捡起一块火山岩,郑重地说:“我要背上这块火山岩,再走135公里回到普鲁村,然后带回乌鲁木齐送给我的朋友。”

失魂落魄的我们加快了脚步向黑石滩方向走去

一个小时后,我们匆匆离开了火山口,想跨过冰封的湖面天黑前回到营地。此时,我们近10个小时滴水未进,明显感到体力不支。当我们行进到湖中央时,突然发现脚下湿漉漉的,一层清澈的水流在冰面上蔓延。我用手指蘸了一点放进嘴里,苦涩难言,细细观察才发现,前方有一条5米宽、看不到边的裂缝横断湖面,高浓度的盐碱水正从裂缝中溢出,我们如果再往前走几米就有可能掉入湖水中!

此时暮色已经降临,失魂落魄的我们加快了脚步向黑石滩方向走去。大家都不说话,也许都意识到了危险在向我们逼近。在离开营地时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疏忽了用GPS保存营地的位置,在这广袤的阿什库勒盆地,一旦天黑之前看不到营地,天黑后我们就有可能迷失方向,即使营地就在附近也难以发现。

踏上黑石滩,我拔腿向营地方向跑去。在学校我是中长跑运动员,也曾经拿过国家三级运动员证书,可在近5000米的高原上跑步,没跑多远就感觉胸闷得喘不上气来,两腿就像灌了铅似的一步也迈不动。

也许是我们的执著和勇敢感动了昆仑山,当我们绕过冰裂缝再次踏上冰封的湖面时,终于看到了一公里外的营地。天渐渐黑了下来,我们摸黑向营地走去。

这是进山以来最累的一天,我们钻进帐篷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在甄晨光融雪烧水的工夫,我就睡着了。

连皮带肉吞下了那个当做情人节礼物的橙子

进山的第八天,对我们来说也是生死攸关的一天,因为融雪和取暖,我们的燃料已经耗尽,我们必须用一天的时间赶回普鲁河谷,在那里有我们预留埋藏的食品和燃料。

离开营地前,我们感慨万分,面对摄像机,留下了我们的肺腑之言。大家就要返回了,还有100多公里的路程等待着我们,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还会回来的。在转身离开的瞬间,老甄挥手向火山告别:雄伟的昆仑再见!野牦牛再见!

中午,当我最后一个登上了冰雪覆盖的硫磺达坂时,已提前到达的马玉山跑了过来,我们紧紧地拥抱,他大声地说:“我们活着回来了!我们有救了!”是的,翻过硫磺达坂就安全了许多。

我们一路小跑来到了达坂下的营地,令人沮丧的是,留在营地的羊肉被狼吃了,剩下的只有一瓶冻硬的矿泉水和冻得像石头一样的橙子。这个吕俊送给小雨的情人节礼物,此刻似乎也成了我们的救命之物,老甄用石头砸开了橙子,我们迫不及待地连皮带肉吞了下去。

下午5点我们到达了苏巴什,望着清澈的泉水,我们不由分说地趴在河边痛饮起来。天黑后,我们赶到了预留食品的营地。

夜里,普鲁河谷伸手不见五指,我们三人坐在帐篷里不停地喝水吃东西,似乎一直处于饥渴之中。一想到留在达坂下的羊肉被狼吃掉以及一路所见的狼爪印,我们多少有点惧怕,谁都不愿意到河边打水。无奈之下,我们每次出去打水时都要放两个纸炮来壮胆。

终于安全地走出了昆仑山

第九天,在接近“天路”达坂时,我们发现了一串脚印,一直沿着河谷向下走去,我们判断是依塔洪的脚印。此时,我们已经筋疲力尽,谁也不愿意翻越来时的达坂,便踏着依塔洪的脚印向下走去。河谷越来越窄,脚印越走越高,望着脚下几十米的深涧,我们不由得心惊胆战,一旦滑倒必死无疑。面对一处接近70度、覆盖着冰雪的崖壁,我们谁也不敢贸然通过。我仔细观察脚下的深涧,没有发现有人滑坠的迹象,我猜测依塔洪肯定是通过了这段崖壁,他从小就生活在昆仑山,在山涧行走的能力比我们强得多。

再有一天就到普鲁村了,我们宁可多走几个小时路也不能去冒险。在返回的路上,我还在为依塔洪担心,分手的时候他没有带帐篷,这就意味着他途中无法宿营,他虽然通过了这段崖壁,但前面是否还有更加险恶的崖壁呢?

回家心切,我们在第十天一大早就离开了营地,没走多久,老远就看到了向导依塔洪和阿曼。原来依塔洪算好了我们今天会出山,天不亮他就和阿曼牵着两头毛驴来接应我们了。

见面后得知,依塔洪和我们分手后,日夜兼程,用了24小时赶上了第一批下撤的队伍,而邢睿陪着身体不适的吕俊用了两天的时间返回了普鲁村。

我们吃着馕,喝着依塔洪为我们烧的奶茶,顿时一股暖流涌向心头,此时此刻我们都感到无比的温暖和欣慰。整整十天的艰难跋涉,我们穿过了险峻的普鲁河谷,翻越了冰封的硫磺达坂,在极端严酷的气候条件下到达了火山口,开创了人类探险史上冬季到达阿什库勒火山的先河,实现了自身的梦想,与此同时,我们也发现了人间的真谛,感受到了人情的温暖。

天黑前我们回到了普鲁村。至此,我们9人都已安全地走出了昆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