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自然动物亲朋(野生灵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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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宝宝和亨亨(2)

后来,我询问有关人士,得到小雪豹爱吃羊肉沫的可靠信息。我骑自行车来到屠宰场,一次买了五个羊脖子。我把羊脖子处的新鲜肉切碎,放进餐盘给它吃。这种肉带着血腥味,果然,它俩高兴得不知所以,圆溜溜黄澄澄的眼睛温和地看着我,第一次对我露出笑意。其中的一只举起一只脚爪攀住铁杆,轻轻击打。一下,又一下,嘭噗——嘭噗——天哪,它高兴极了,这个轻轻的敲击,自然是向我表达谢意了。饱餐后,趁着它俩好心情,我轻轻打开铁笼门,这一对儿迈着猫步走出来,没有向我吼叫,但始终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睹物思情,马鸣是鸟类学家,我和他时常结伴到荒野看野生鸟类。去年夏天,我们骑在马背上,向西天山行进。马鸣向我讲述了野外雪豹的踪迹:在天山最高峰——托木尔峰,在靠近吉尔吉斯斯坦边境无人区,他们扎营的第二天早晨,马鸣发现营地附近有雪豹足迹了,可就是看不到它的身影,它就是这么一种神秘的动物。马鸣通过尿迹、卧痕、擦痕、毛发、粪便等痕迹来判断。

在抵达海拔两千八百米处时,马鸣发现了几处雪鸡和雪豹的粪便。雪豹比较喜欢沿着山脊线行走,这样可以看清楚两侧的动物,也有利于捕食。大雪天,马鸣去拍摄雪豹的爪痕,它们喜欢在树干上磨爪子,实际上也是在标记领地。峡谷的风很大,谷底的积雪都被吹上了山坡。马鸣在一处巨石下,发现雪豹喷射的嗅迹,附近还有明显的刨痕和足迹链。马鸣勾画出雪豹的活动规律、分布图和对栖息地的选择。

它们是高山物种,行为机警、神秘,喜欢独行、夜间活动、远离人迹和高海拔分布,这是雪豹不被世人所知的原因。像刑侦人员探寻罪犯的蛛丝马迹一样,雪豹的痕迹至关重要。

马鸣在几十处架设了红外线自动照相机,首次拍摄到三十多张珍贵的雪豹照片。马鸣自认为是世界上最最幸运的人了!

老天爷回馈了他。马鸣在营地附近终于遭遇两只雪豹,相距约八十米远。后来他兴奋地向我描述:雪豹银光闪闪的毛发披挂着,细密柔软,上面点缀着玫瑰花般的深灰色和黑色的斑点。胸腹纯白,头部有细细碎碎的黑斑。尾巴蓬松粗大,相当于身体的长度。“这是豹类中最美丽的一种。”他说。

它们行走时利爪不外露,四趾围绕肥厚的掌心排列,构成的图案如同梅花瓣一样,脚印非常漂亮和独特。跑动时步幅达一米六,体重大约五十公斤。当然这是目测,没有人敢去称它。牧民们经常见到母豹带领小豹散步。他们说,母豹攻击羊群、小马驹和小牦牛。

我和小雪豹混熟了。对我消除敌意换来的美好结果是,它俩结束了牢笼生活,在室内行动自如了。我一边一个抱在怀里,简直就是抱着一对毛茸茸的大婴孩。

我测量了它俩的体重和身高,分别是三点四公斤,三点六公斤;长度均是七十厘米左右,尾长三十厘米。

一天傍晚,小雪豹一反常态,相继不吃不喝。我抱起一只,把奶嘴塞到唇边,它用前爪扒开,扭过头去。另一只表现雷同。两个小家伙看起来神情委顿。

我急坏了,打电话给动物医生。他问我,你家室内温度是多少?我说,二十五摄氏度。动物医生劈头就说,难道你忘了,它是高山物种,喜欢寒冷。我一拍脑瓜,我真傻啊。屋里太热,它俩没食欲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它们来自高海拔的雪山上。我将十几瓶矿泉水放进冰箱冻成冰块,放在雪豹身体四周,紧挨着它们皮毛,每天还用冷水为它们洗澡。如此给它们降温也是不得已的办法,但还是见了效果,它们恢复了食欲。

白天,几乎不用给小雪豹花费任何心思,它俩大睡特睡。从天亮到天黑,睡觉是它唯一的功课。当然一天三次四次的饭是要吃的。正是吃得好睡得香,两个小家伙渐渐长胖了,也高了大了一点,毛色光滑,好像披了一件银灰色带小黑花朵的丝绸外衣,摸上去清凉柔软。别提有多么舒服了。

我抱它俩的次数多了起来。先前每逢饭前抱一抱。可现在,就连饭后,它们俩也要赖在我怀里,两个毛乎乎的头紧贴我的左右脸颊,圆胖的身体坐在我腿上,尾巴弯曲地绕在我脖子上。一个小家伙顽皮地轻拍我的脸颊,另一个家伙也要拍一下。它们下手没有轻重,有一次不小心拽住了我的头发松不开,我痛极了,泪水直流。直到我大骂几句,它才不情愿地松手。更多的时候,两个小雪豹蜷卧在我怀里呼呼大睡,腹部一鼓一鼓,神态安逸可人。

后来,天一黑,麻烦就大了,它们四只眼睛发出明黄的光,在大大小小的屋里来回窜,如同举着四个明亮的小灯泡,四处游荡。这还不够,它俩跳上窗台,拉扯窗帘。跳上桌子,把茶具摔个粉碎。跳上床,追逐玩耍,翻跟头。还发出哼哈、哼哈的叫唤声,一直闹到天大亮方才罢休。瞧瞧,它昼伏夜出的本性演绎得如此热烈。这可苦煞了我,无法睡觉,在它们屁股后面跟进跟出。

更为糟糕的是,我担心它俩制造出的巨大响声会招来小偷,这一对宝贝要是被人偷走,我担的责任可就大了。夜里,它俩没命地玩耍,我却要趴在窗户上,像个潜伏的特务一样,观察动静,担任它俩的夜间保卫。几天下来我的黑眼圈加重,头痛欲裂。

无奈,我们把小卧室所有物件搬了出来,腾空了整间屋子,给它们提供一个白天睡、晚上闹的场所。屋门关得严严实实,这一来情况稍有好转。

狗对这一双小雪豹充满无限好奇和探究。先开始躲起来,偷偷摸摸地看。后来不远不近地跟着,左瞧右瞧,低头一路跟踪嗅闻它俩的尿迹,气味。雪豹拉了一泡屎,撤离现场后,小狗迅速冲出去,用鼻子嗅了嗅,这到底是谁呀?它嘴里咕咕哝哝。但小狗始终没和雪豹做朋友,各玩各的,形同陌路。雪豹目中无狗,见了狗一脸傲慢之色。

雪豹开始吃肉时,每天吃掉半只鸡或兔子。体重明显增加,像个大肉球。我力气不够大,只能一次抱一个了。抱完这一个,再抱那一个。

又过了一个月后,我称了称,一个十公斤半,一个十二公斤。每天要吃掉一整只鸡或兔子。一次只抱一个,我也感到沉。

它们终归要回大自然。为了让它们生存下去,还是少抱为好。渐渐地,我克制自己的冲动,尽量不抱它们了。但有时,它们会像个小孩那样死缠着你抱,蹭着你撒娇。这时候我哪能抵挡住那一对肉球憨态可掬和楚楚动人的诱惑呢。只好再一次将它们搂进怀里。并说,下不为例哦。

因为肉价昂贵的原因,也因为它们未来的前途问题,我们和有关部门商量,放雪豹归山。它们应该可以在深山里自行觅食,自谋生路了。

我有再多不舍也只能作罢,它们毕竟不是城里人的宠物。临走的双休日,我们将雪豹带到附近的山上,两只雪豹跟着我们爬山,攀岩。我从未见过它们如此快活。它们边跑,边低头亲吻树木、石头,抬头呆呆地看天空看流云,对着头顶飞过的老鹰哇哇喊叫,简直就要疯了。

两个月来,我为它们拍下了无数写真照片。闭眼、睁眼、睡觉、打斗、抢肉、爬山。等到告别,它们回到山里,再也没了音信,我为它们的生死担忧,彻夜难眠时,我一张一张翻看照片,这才懊悔不已,为什么没有留下我和小雪豹的合影呢,这是多么大的疏忽大意啊!是啊,孩子终归是要长大,是要独自面对世界的。

在傍晚紫色黄昏的幻影中,我在纸上画下了这样一幅画:我坐在爬满蔓藤的山坡上,背靠一块高大的岩石,两只小雪豹一个站在左边,另一个站在右边。一个将头紧紧贴在我的胳肢窝里,另一个头仰着,长尾巴拖在草地上。我们相互之间说着什么。想起来了,是我在教训它们,别跑得太疯了,当心滑溜下来。当然了,在我的右肩上,一只小鸟停落着,一只小雪豹抬头和小鸟说话。远处有雪山,天空半边蓝,半边朱红。这正是那天,我们最后一次爬山的情景。鸟儿确实在我的肩头站了片刻,只不过和我打了个招呼又飞走了。可是在心里,在画里,我却留下了它——永久地留下。就像留下两只小雪豹那样。少了小鸟,两只小雪豹肯定不高兴。

捡来的猫

小树林里铺开毛茸茸的绿茵,一只布谷鸟在绿茵上迈着碎步啄食草里的虫子,捉到一只,把头高高地仰起来,吞咽的时候,脖子像蛇一样扭动几下。它脖颈上披一条黄围巾,身上是黑白相间的花斑纹,花尾巴扫在地面上。它围着那棵树转了一圈,捉到好几只虫子,吃得美滋滋。

三只灰扑扑的麻雀,浑身脏兮兮,两只肥胖滚圆,一只瘦不拉叽的,呼啦一下,不知从哪儿降下来,落到小树枝上,尖尖的脚爪紧攀住枝干,它们的闲言碎语可真多,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嘴巴一刻也不闲着。风呼呼地从高空游荡下来,刚才还静止的树枝开始扭动,摇荡,三只灰雀也跟着树枝摇荡,晃晃悠悠的,好像坐在秋千上。风有了点猛烈的架势,它们的秋千也荡得越欢,呼一下,到了半空,呼一下,到了地面。树枝弯弯降下来的那一刻,它们的身子几乎要挨着草地啦,让人着实担心灰雀会跟着跌落,心里为它们捏着一把汗。可树枝用力一摇,它们又回到原位,和众多的枝枝杈杈合为一体。那个秋千荡的幅度可真大,在空中画着弯曲美妙的弧线。我小时候可是个荡秋千的高手,女同学仰着脖子,羡慕地看我在空中飞。快要抵达树顶,女孩子们吓得尖叫,而我,骄傲着,欢快着,飞翔着,咯咯咯的笑声洒在天空。

现在,我不得不佩服三只灰雀的秋千功夫。它们的本领得益于它们的脚爪,尖而有力,能牢牢攀住坚硬的东西,像铁夹子一样牢固。

我看得正入迷。笑呵呵地独自站着,一动不动,好像看了一场杂技表演。这时,不远处传来微弱、孤单的叫声,喵——喵——一时停,一时叫,辨不清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很柔弱,气息不足。隔了几分钟,那声音高起来,尖厉起来,好像下定决心叫到底,里面含了一种凄哀求助的成分,听了让人心里很不安,像有一只爪子在心口抓。我可受不了这叫声。

我四处搜寻,走走停停,站在田埂上朝棉花地里看,似乎没什么东西。我又趴下身子,朝一墩一墩的灌木底下看,也没有。我只好站着,长久地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终于我搞清了,声音从马路对面传过来。我看到了一排大树,树龄接近一百岁。我慢慢溜达过去,中间一棵大树长相奇怪,树身由三根粗大的主干紧紧扭结在一起,形成一个麻花状的整体,有一种誓死相依的决心,三根主干在空中形成三个伞状造型,聚在一起是一把大伞,树冠大而浓密,做出张开手臂拥抱蓝天的姿势。

就在麻花扭结处,一只拳头大的小猫咪头朝下,倒挂金钟,喵喵叫唤。它的声音越来越连贯,越来越急躁,好像它的世界塌陷了那样无助。我轻轻地走近它,以免把它吓着,我仰头轻声呼唤它,“咪咪——咪咪——咪咪——”它侧着小头看了我片刻,毫不迟疑地攀住树身爬下来,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和拒绝,把我当成了它的救星。

它还是个幼儿,一身灰毛。毛色灰暗,凌乱,难看地支棱着。头小小的,眼膜黄色,眼珠淡绿色,它看我的时候,神情一点也不温和,有一种急切和焦躁含在里面。显然这并不是一只好脾气的猫,它一定受过什么刺激。我一只手把它捂在胸前,它身体太轻了,瘦得惊人。它的脚趾甲又长又锋利,撕扯着我的上衣不放开,尖利的那一面划伤了我的手背。我一向喜欢温顺的猫。我见过一只猫,每天安静地卧在某个饭厅一角,柔和宁静,非常迷人。我把它抱在怀里,它安睡着,呼吸均匀,知足可爱。我们有一种彼此的喜爱和默契。

可这一只呢?它不停地胡乱扭动,乱踢乱抓,好像患多动症的儿童,我很反感它的举止。它不安静,没有安全感,甚至看人的时候,有一种敌视的东西在里面。真令人烦恼。

我想抛下它不管。说实话,它不是我想要的那种猫。有一会儿,我把它藏进一丛灌木,迈开大步快速走开——我想甩了它。可我走开几米远,它凄厉抓人的叫声让我感到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