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自然别惊动鸟儿(野生灵三部曲)
17133100000022

第22章 五月(2)

白冠攀雀一张毛毛的小圆脸正对着一大片花丛。花苞将要炸开,花蕾露出一小圈白花斑,绿叶合抱。我数了数,一束花丛由十五个小花蕾相拥,即将怒放。白冠攀雀嘴巴微张,嘴里含着一个小东西,是什么呢?仔细一看,哦,一颗圆溜溜的粉红花蕾正含在它的唇齿间。它含着圆溜溜的小花蕾,如同含着彩色玻璃球,静静站着,也不吞咽。而它的眼睛,也像两颗黑漆漆的玻璃球,闪闪发光。

日出后和日落前两小时,是鸟儿活动频繁的时候。此时小虫子最为活跃,鸟儿的美餐也尽在眼前。

跌落的小鸫鸟

夏季到了,白桦树叶长得又大又密,绿油油的叶片在风中翻飞。地上盖着千层万层的腐叶。鸟儿的鸣叫,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声接着一声。

一只小鸟发出的叫声,勾走了我的眼神。我从一棵树转向另一棵树。天哪,就在我左边一棵高大白桦树上,挂着一个巢。一只鸟儿探出黄茸毛的头,在这个摇篮里晃晃悠悠,晃晃悠悠,荡秋千玩。它的头左转转,右转转,它绿豆般的小眼睛也跟着一圈一圈地转,看起来又精又傻。

不好,一阵狂风刮来了,掀起了我的衣襟,掀起了我的头发,也掀起了树叶和枝条。我为它捏了一把汗,我的心怦怦直跳,那个摇篮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小家伙,小家伙危在旦夕。这可怎么办?我祈祷风爷爷手下留情。我的祈祷丝毫也不管用,更为猛烈的风刮过来,树枝疯狂地扭动,树叶四处飞舞。

啪,巢从高高的大树上坠落下来。

一只幼鸟,三枚蛋,直直地,悲惨地跌落在地。

呀,一只小鸫鸟。

幸好,地上铺着厚厚的嫩草和陈年腐叶,它的小命是保住了。可它给摔疼了,也给吓蒙了。它还没落地呢,就呼天喊地,喊着爹爹妈妈的。此刻,它躺在地上,四脚乱倒腾,嘴巴张大,奶声奶气地哭,哭得万分伤心,可怜兮兮的。

我们找来树枝、藤条,手忙脚乱给它编了一个新的摇篮,里面铺上树叶,铺上我用来遮挡风和阳光的面巾,可真软和。我把毛头幼鸟托在手掌中。它不叫了。它的小身子粉粉的,它的小眼睛水扑扑的,亮亮的,好像有个小火星燃起来。它不哭了,纯真地看着我。我对它微微一笑,它也对我笑一笑,一个天真友好的笑。

我爬上树,把这摇篮挂在不高不低的树枝上,只可惜,剩下这么一只可怜巴巴的幼鸟,孤孤单单躺在里面。它的妈妈还不定有多么伤心呢。

我看到一只狐狸在一棵树后面躲躲闪闪。不用说,我一离开,它就会吃了那碎裂的鸟蛋。那么它会不会得寸进尺爬上树,连小鸟也要消灭了呢?

鸟妈妈呀,你快回来吧,你家里出大事了。

此时,一只大鸟的鸣声响起来,响彻整个林间。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好像一个女中音在领唱,独领风骚。小鸫鸟的妈妈回来了。我终于安下心来。

白桦林

一棵白桦树三个枝杈上,有一只毛毛糙糙的巢,一只田鸫正坐在巢里向我探头。另一只田鸫从我身边掠过,落在灌木中,静静地坐着。

突然,一个金属般粗糙的声音在我身边骤然响起。我低头一看,田鸫飞出来了,和我挨得很近,端详我的一举一动。我一走动,又有三只田鸫飞出灌丛,冲向蓝天。可见在这片白桦林里,有很多田鸫。

一只田鸫站在草地上,等什么东西。一只蚯蚓刚露出头,田鸫一头磕下去,把蚯蚓捉出来,摇头晃脑地美餐起来。一只硕大翠绿的沙蜥见到这一幕,吓个半死,慌里慌张从田鸫身旁逃窜。绿身子的沙蜥又肥又大,有十厘米那么长,大拇指粗。

还有槲鸫。还有紫翅椋鸟。还有黑鹳。还有欧金翅正在大树杈上坐窝。

因为风太大,一只燕隼,站在大树桩上,闭目养神,对周围的风吹草动,毫不关心。一只燕隼落在枝头,随风飘荡。一只燕隼埋头吃蜥蜴。

正在消失的河滨丛林

这是一片野生丛林。有粗大的老树,有茂密幽深的灌木,有兔子在里面乱窜,有牛粪马粪鸟粪,有各种不知名的奇花异草,环境出奇的好。曾经至少有三十多种鸟类在这个林子里忙忙碌碌,过着知足的生活。有的安了家,有的春、秋两季迁徙,在此停留休憩。有一回我在这个密不透风的野地逗留了两个小时,鸟鸣声高高低低,长长短短,吵得我耳膜发麻。

时隔半年,今天走来,发现情况发生了令人吃惊的变化。一些老树被砍伐了,一些灌木被连根铲除了,被翻腾得乱七八糟的大地上,沙土裸露着,破败不堪。

原先尽管这个野生丛林面积不大,却因为保存完好,林木和灌木相互交融,适合种类不同的鸟儿在此栖落。如今,许多丛鸟被迫离开,林鸟也少了很多。

是谁毁坏了鸟儿可爱的家园?是谁践踏了大地母亲的体肤?

有个看守林子的青年人告诉我,当地要把这个野生丛林进行一番认真修整,建成一个所谓的漂亮公园,供人们休闲。所以铲除了他们眼中的杂草(天然灌木),砍倒了几十棵老树,要种上长在城市街头的乔木和人工花草。

难道这片原始、浓密的丛林不是世界上最完美、最可爱、无可挑剔的游园吗?它慷慨地养育了那么多的生命。鸟类在这里快乐无忧地跳跃,唱歌。也时常有愿意和野丛林和鸟儿相处的人们到这里静静地坐一坐。可是现在它就要被毁掉了。鸟儿、兔子,许多野生动物就要背井离乡,另择生路了。我无话可说。我感到悲哀。

我坐在一棵倒地的老沙枣树上,听到黑顶麻雀、西域山雀、鹡鸰杂乱无章地大放悲歌,也许它们的先知先觉告诉了它们即将到来的惨境。我听着这控诉似的歌声,静静默默地坐着,不知道我的愤懑要向谁诉说。

无声地对话

魔鬼城边有一条河,河边有一片沙丘,上面生长着齐齐整整的杨树。一棵枯树上,停落一只灰黑色鸽子般大的鸟。它先是背对着我,接着转过身,一动也不动,我们无声地对话。

天空瓦蓝瓦蓝。碧绿鲜嫩的杨树叶抖动、翻飞。

它停了十五分钟。这鸟是累坏了。它从遥远遥远的地方飞来,它飞过了河,飞过了山,飞过了大风,它遭遇到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好事和坏事,终于到达这一片绿洲。它需要休息。正对着它的是一棵百年老榆树,枝叶繁茂。它看着老榆树,感到安慰和舒心。

风声渐弱,四野寂静。我不知发了一个什么呆,再一抬头,大鸟不见了,鸟去树空。人的寂寞也来了。鸟栖落时,觉着整个林间都是生动的、饱满的、有趣的。而现在,只留下风的簌簌声和我的一声叹息。

天,越发蓝了,蓝得令人心醉。

稻田苇莺

一片明澈的湖泊,荡漾着紫蓝的光影。淡黄色的芦苇环绕水波一圈,无声无息地站立。

两个穿着朴素的青年,蹲在岸边垂钓。没有钓竿,一根线,一个钩,挂着一个鱼饵投入水中,安安静静地等。一人的女友倚栏凝神,思绪恍惚。夕阳笼罩着远山、芦苇、水波和青年人。

钓上钓不上,都没啥关系。为了看一片水。为了一个心意。穿蓝衣的瘦青年说。

一只稻田尾莺在水波上空划出弯曲动人的弧线,似一艘小船在水面逐浪。淡蓝纯净的天空,水红色晚霞游成蝴蝶状。稻田尾莺被迷住了,向蝴蝶飞去,落在蝴蝶的大红翅上,好像正在做一个美梦,痴痴呆呆不动了。

欲火中烧

额尔齐斯河水滔滔,不绝于耳,一路伴随着我。我慢腾腾地独自行路,眼睛时闭时睁,全心聆听水声、风声、树声、鸟声。

缓坡上,芍药绽开紫色大花朵。阳坡开紫花,艳如丹青。阴坡开白花,素净如雪。同行的小姑娘说,白芍清热,赤芍解毒。在它们的根部,生长着一种名贵的中草药,冬虫夏草。

林间草皮上,绽开一地蒲公英,朵朵小黄花如星星,明灿、耀眼,可爱。

野山楂树沿河站立。树枝上,挂着一串一串米色小碎花,好像一团一团云雾缭绕。微风送来缕缕花香,如梦如幻。我走到山楂树下,一朵花有五个瓣,有黄色花蕊,椭圆形叶片在风中簌簌地响,如铃铛。

小鸟在枝杈上闻着花香,边跳跃,边啼鸣。有如出壳的小鸡娃,娇滴滴,细细碎碎,还带着颤音。

稍远,听来好像是蛐蛐的叫声,声声相连,情意绵绵。我循着声音,蹑足前行。声音是从一棵白桦树周围传来的。我以为树上有一个鸟窝,这细碎、急切、动情的鸣叫是一窝幼鸟发出的。等到了树下,答案明明白白写着了:一片河卵石上,一只雄鸟,一只雌鸟,相距不远,一个追,一个跑。它们的双翅端直朝天,戳向蓝天,好像一对打开的大扇子。

雄的急急地撵,雌的慌慌地逃。它们一前一后,跑到岩石上,跑到花海里,跑到浅水里。雄鸟执着,一心一意。雌鸟害羞,躲躲闪闪。雄鸟迈开爱情的大脚,步步紧追,锲而不舍。叫声越来越急切,越来越颤抖,节奏极快,如滚动的豆子,撩人心扉。眼见着,雄鸟为情所撩,爱情的火焰熊熊燃烧。这团爱情的火焰,滚到密林中,被浓荫遮住,不见了。

五月中旬,白桦树叶在晌午的阳光下,泛出鹅黄色的光泽。两匹灰黑色的马,三只脚缚了脚绳,趔趔趄趄,瞪着大眼看十分搞笑的这一对,这热恋中的疯狂者。

黑颈鸫

树木葱茏苍翠。我沿林间小路,沿河蜿蜒而行。有的地方水流湍急,有的地方水波不动,仿佛凝固了一样。

突然,一只黑白斑纹的长身子鸟,点头哈腰,迈着又急又碎的脚步,从石子路中间慌张穿过。我一端详,它嘴里牢牢地叼着一只大虫子。虫身弯弯曲曲,一头耷拉在地面。鸟儿夺路而逃的举动令我暗自发笑。瞧它,生怕有谁抢了它刚刚得来不易的美食。

它穿过小路,穿过两棵古树,纵身一跃,跃下岩石,在暗绿色河面打着摆子,画着波浪线,飞到对面的白桦树林里去了。

它是黑颈鸫。

灰鹡鸰

我坐在河边巨石上,河水轰轰,震耳欲聋。湍急的水流溅在我的身上,我的脸上。一棵蒲公英顶着黄色花朵,奇妙地站在巨石上。一只蜜蜂飞来,犹疑着,徘徊三两圈,停落在花蕊上,独享甘蜜。

森林沉默着。墨绿和鹅黄相互浸染。对面,一挂瀑布从山顶飞溅而下,如同给巨石佩戴了一串银光闪闪的项链。

一只蝴蝶像个小小流浪汉,贴着水波轻轻抖动,振翅飞翔,好像向整个宇宙炫耀它可贵的自由自在。两只腹部金黄的鸟儿,举着剑一般的长尾,一先一后,在蝴蝶身边停落片刻,接着,射进一棵老树,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两只灰鹡鸰拿自己的爱情和蝴蝶的自由较劲呢。

我坐在大自然的怀抱,无拘无束。欣赏它们的爱情和自由,正是我此刻存在的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