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老鬼”知道,席间唱长调、敬美酒,是大有讲究的。唱歌的人会根据每位客人的容颜、穿着、举止仪态等,大概判断出每位客人的年龄、辈分、职位,再依此判断,唱出与你相匹配的长调曲词,然后敬酒。有多少位客人,就会唱出多少支长调,每个人都绝不会和其他人的唱重复。如果敬酒者唱错了对象,被敬者可就有充足理由拒绝喝酒喽!哈哈,“老鬼”其实比同行的夏冠洲教授还小两三岁,但“老鬼”长得老相,也就屡屡被第一个“拿下”啦!人家才不管在座客人谁的职位高低呢!敬老,是蒙古人一直坚守的优良传统。
长调敬酒还有个规矩,就是被敬者不接酒碗,歌声不停;接过酒碗不喝,歌声不停;喝而不干,歌声也是绝对不会停下来的。
嗬,“老鬼”发现,同行者都在性情中!这不,口口声声宣称早不喝酒了的夏冠洲,淋漓酣畅灌起来。去年刚做过心脏搭桥手术而庄严宣告“四戒”——戒“烟、酒、肉、色”的剧作家程万里,放开海量豪饮,令“老鬼”自愧弗如。年轻女作家江南,颇有女中丈夫之风,唉,到后来也是脚下踩了云团软绵绵啦!年轻的女文学评论家何英,以往不太出门,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哟,一开始还想矜持矜持,却也架不住歌加酒的诱惑,喝了个红头涨脸。而年轻的女作家李颖超就更“惨”喽:她确实不擅杯中物,却大大逞了一把能,直喝得回宾馆上不成楼,腿软到得靠身材娇小却也被酒灌得五迷三道的赵剑尘把她“扛”上楼架进房间。“老鬼”自己呢,应了那句短信段子:我喝醉了谁也不服,就“服”墙(扶墙)……哎嗨哟,采风团8人,那真叫个“全军覆没”哟,整整一下午,都成了不怕开水烫的死猪啦!
后来,第二天,“老鬼”居然醉到从山里下来睡了整整一路都没醒过来。大家一致的结论是,因为那顿饭大家只顾着喝酒吃肉,而没人唱长调。
再后来,第三天,年轻的摄影师谢龙在那音克乡乡长家里,喝到烂醉如泥,晚饭都无法去吃了,因为他替女同胞们代喝了太多的酒。
而就是那一天,已宣布戒酒14年了的“老鬼”,到底喝了多少酒已是嘴上和心中都没数喽!跟长调,唱“短歌”,“老鬼”完完全全进入了状态。主人欢快地跳起的奔放的蒙古舞蹈,“老鬼”也凑了上去“邯郸学步”,跳得个满头流油,跳得个兴致勃勃,大大发了一通“少年狂”!喝到肚子里的烈酒,似乎全发散出去啦!
蒙古人敬酒有个习惯,接过酒杯的人,要先抿一口,然后还给敬酒者,同样抿一口后,敬酒者再把酒杯还给被敬人。而被敬者呢,应该抿一口后,再依次请席间长者重复同样的动作,最后,才一饮而尽。据乡亲们介绍,这是成吉思汗留下来的规矩,是一种敬酒不可缺少的礼节,因为成吉思汗的父亲是被阴险的敌人用毒酒杀害的。从那以后,蒙古人的互相敬酒,就有了这样的礼节性习惯。
好嘛,“老鬼”喝得来劲儿了,心不在焉中,一连喝了好几杯莫名其妙的酒。在大家调侃的笑声中,“老鬼”才恍然大悟:敢情人家端杯子给你,是请你抿一口再还回去的,谁让你自己糊里糊涂给“感情深,一口闷”下去了呀?嘿,今儿个“老鬼”俺,可是大大露了一把鬼脸啦!
好在误喝了别人的酒并不失礼,端杯子给你的人,还会非常高兴。
而那天归程中,“老鬼”意犹未尽地和大家一路高谈阔论,下午的考察也竟然丝毫未受影响,使得“老鬼”可真要“刮目”看自己喽……
9月25号,别人都在县里采访民间老艺人,老学者。江南,却要“老鬼”和她一起,陪同县长——一位非常帅气的蒙古汉子郎青,前往天山深处的那音克乡牧场跑一趟。县长工作,我俩采风。哈哈,简直太棒啦!
秋色美不胜收。连绵起伏的山峦,苍翠挺拔的云杉林,金色草坡上爬满了雪白的羊群,蓝蓝的天上白云如丝绢,似哈达,好像原野的棉花田,恰似南归的天鹅群。忘情的“老鬼”和江南,坐在车子里东张西望,跳到草地上手舞足蹈。拍牧人,拍雪峰,拍林边的枣红马,拍坡下的白牦牛。哎——爽啊!郎青县长话语不多,“老鬼”只记得他说过的两句话:“对面那座山峰,到了晚上会自己发光。”“按我们蒙古人的习俗,农历八月初八,应该是吃山羊羔的日子……”
噢,会发光的山?是山体岩石中蕴含着荧光矿物吗?有意思!这倒是好奇的“驴友们”应该经常光顾的佳境。
咦,八月初八山羊羔?嘿嘿,今天可就是初八了吧?这个季节的山羊羔,膘肥肉嫩。咳,“老鬼”的哈喇子(口水)止不住往外冒喽!
但是糟糕,昨晚刚下过一场小雪,还没完全修好的牧区公路过于湿滑,在距山梁还有数百米的坡路上,两辆越野车越陷越深,根本无法到达目的地了!弃车步行,别无选择。郎县长说,可以徒步走到牧场,但还有将近20公里,得明天才能回来。牧场是去不成了,但是“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不可不找。区区几百米的山路,3100米海拔的山梁——小菜一碟!健步小喘上山梁,风光果然不一般。草原上狂奔的和硕马群,峭崖边欢唱的秀丽雪鸡,没一会儿,就都撞到“老鬼”的镜头里喽!
玩儿够了,肚子饿了。下山走了约一公里,在山腰间一座牧人简易帐篷边,几位蒙古汉子和司机,早已把一只山羊羔儿“放翻”在地了。大家催促着我们跟紧,因为主人家5只硕大的牧羊犬,正虎视眈眈地瞪视着不速之客们,还有两只,冲着我们起劲儿放声“朗读”着“欢迎词”。主人铺好毡子,我们席地而坐,把酒临风,不亦快哉!如此回归大自然,“老鬼”岂有不唱之理?“老鬼”嘶哑着嗓子,和县人大的李书记相和相对,唱了一首又一首,全是蒙古民歌。可惜呀,“老鬼”不会长调,只会“短歌”,淋漓酣畅,却也豪情万丈!鲜嫩嫩的山羊肉吃下去一块又一块儿;热腾腾的肉汤一口气灌了三大碗;香喷喷而小拳头大小的“脂肪肝”,“老鬼”居然也吞下了三大块儿!曾多次有敢看不敢吃的朋友劝过“老鬼”,别吃那玩意儿,胆固醇太高。“老鬼”每每笑而答曰:我又不是天天都吃,逮着了,过把瘾,又能奈我何!嗨,来劲儿啊……
哟,这一番草原露天酒宴,究竟又喝了多少酒?“老鬼”归程中还是成了头不怕开水烫的死猪,浑然不晓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苍颜白发,颓然乎其中者,太守醉也!”
江南说,“老鬼”就靠在她肩膀上,睡得真香甜……
但“老鬼”声明,“老鬼”比不得欧阳修,也就只可称为醉翁,而非“太守”也;“老鬼”也绝非喝醉,而是陶醉——陶醉于和硕山水之间也!
天将黄昏,太阳西坠,我们才往县城里赶。“老鬼”以为回去了就该安歇了,没料想,却直接被领进了餐厅。原来是,今晚要给我们饯行!
“老鬼”摇摇晃晃进了包厢,却见没进山的团友们早已依次端坐等候。席间还有几位蒙古老艺人。
老艺人唱着长调敬酒,“老鬼”无法拒绝,接过哈达,一杯一杯干下去倒也顺畅。经过几天的磨炼,团友们的表现都有了不同的长进。何英今晚一杯也没含糊,还主动要酒喝,酒量大有潜力。李颖超又把自己灌了个半昏。江南、赵剑尘还有谢龙,先后匆忙进了洗手间,干什么?还用问吗……倒是“老鬼”,啥事儿没有。此行把宣告戒了14年的酒,一次性补了回来,嘻嘻,看来本老夫,还可再发“少年狂”!
席间,“老鬼”若有所思,刚发了头半句感慨:“唉,几乎哪个人群里面都有窝囊废……”在座的几位蒙古男男女女应声而答:“我们蒙古人里面也有。”“老鬼”紧接着认真地说了下一句:“我想说的是,在我所接触到的蒙古人里面,还没有发现。”大家开心地欢笑起来。
“老鬼”对此有了新的感慨,如果在另外的场合“老鬼”说了那句话,也许人家要么根本不接话,或者赶紧声明“我们的人里没有”……
只有襟怀坦荡、自信而大气的人群,才勇于直面自身的弱点、陋习、缺失和毛病,不遮遮掩掩,不文过饰非。
嗨,蒙古人——和硕特蒙古人!
26号,“老鬼”回到了家,兴冲冲地向夫人描绘着那情那景。夫人嗔视着“老鬼”硬邦邦撂过来一句:“你现在还是满身酒意呢!”
哈哈,太太,那可不是酒意,那是和硕特蒙古人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