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爱情植根于生活
人生当中有一个既普遍又神秘的东西,大家称之为爱情。爱情这个话题可以说已经被各种文艺创作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爱情常被年轻人挂在嘴边,老年人甚少谈论爱情。而季老86岁的时候还专门撰文阐发他对爱情的看法,实属出乎人们意料的事情。对于爱情,季老的核心观点是,人间有真爱,但须谨慎对待。爱情是人类不衰的永恒话题,才思敏捷的文学家们更是从不忽视这个最具有群众基础的问题。法国文学家雨果就曾激情洋溢地说:“人间如果没有爱,太阳也会死。”而俄国作家冈察洛夫相比于雨果则显得更现实:“爱情就等于生活,而生活是一种责任、义务,因此爱情是一种责任。”虽然他们从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不同角度阐述了爱情,但从他们的话语中不难看出他们对爱情有着相似的重视程度。季老的爱情观在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中徘徊,并最终选择了现实一派。他说虽然他相信爱情在特定的时候有其纯真的一面,但多数时候它稍纵即逝,捉摸不定,并最终屈服于现实生活。季老认为凡是不想孤老终生的人,最终都要走上恋爱结婚的“人间正道”,不过如果为了爱情而患得患失,失去了人生的目标和方向则是愚人所为。来莺儿是洛阳的一位名妓,不过她洁身自好,卖艺不卖身,赢得了很多权贵人士的追捧。洛阳失陷后,来莺儿就跟随曹操开始了南征北战的生活。在此期间,来莺儿对曹操麾下的一名侍卫——王图一见钟情。王图感受到了来莺儿的情意,竟然很快就和来莺儿谈起恋爱来了。他们二人男才女貌,看起来倒也还算相称。陷入爱河的来莺儿还为了爱人一改以前的冷淡性情,由一个冰山美人变成了一个娇羞的少女,浓情蜜意的二人如胶似漆,整日形影不离。然而好景不长,就在他们还沉浸在甜蜜爱情中的时候,王图被上级指派去完成一项重要任务,而这是一个危险性极大的间谍活动。来莺儿知道后既担心又伤心,她找到王图与他互诉衷肠,两人抱头痛哭。谁曾想,王图竟然因此误了出发的时机,曹操知道后勃然大怒,要用军法处决王图。来莺儿深感是自己害了恋人,就亲自跪请曹操饶了王图,并表示愿替他去死。曹操平日忙于公事,并不知道来莺儿与王图相恋一事,此时听说震惊之余又被来莺儿的至情至性所感动,就想饶了他们。他对来莺儿说,只要她能够在限期之中训练出一个歌舞团就允许她代替王图去死。来莺儿果然不负曹操重托,在限期之中如约训练出了一个歌舞团。她亲自去找曹操复命,曹操见状就想饶了她,来莺儿却坚持要为恋人以死谢罪。曹操没有办法只好去找王图,他将来莺儿为他所做之事全盘托出,可王图却反应冷淡,他甚至还对曹操说,自己对来莺儿纯属逢场作戏。曹操听后怒不可遏,就将王图赶出了自己的部队。曹操对来莺儿隐瞒了真实的情况,只是告诉她,王图已经解甲归田了,然后他又对来莺儿表示不想杀她。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来莺儿却拒绝了曹操的好意,坚持为了一个负心汉赴死。纵使曹操在峥嵘岁月中戎马一生,对于这样的女人却也无法不感慨,最终无力回天的乱世枭雄为来莺儿泪洒长襟。来莺儿的深情虽然让人感动,但她的愚蠢也尽现在故事之中。爱情的盲目让她在顷刻间失去了对人生的判断、对自身价值的思考。为了一个堪称陌生的男人,她甚至轻易放弃了自己最珍贵的生命。正如鲁迅先生的那句名言:“人必须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一个人如果对生命都如此轻慢,就不是一个真正懂得爱情、懂得生活的人。季老也说自己并不赞成所谓的“一见倾心”,他建议年轻人在做出重大决定前,最好先有一个互相了解的过程,因为爱情的存续必须仰仗生活的土壤。这是季老爱情观中倾向于现实的一面,但其实季老的爱情观中也体现出了他的理想主义色彩。他说他相信西湖月老祠的一副对联:“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其实季老之所以这样说,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如今的中国脱离了封建的历史,对年轻人而言,最有价值的可能就是两个方面,第一是封建大家长制被尘封了,另一个就是自由恋爱代替了包办婚姻。以前人们总是片面地将这种自由恋爱权理解成自由选择结婚对象,其实不然,婚姻存续的长短与结婚的次数也成了这种权力的体现。但正因如此,各种各样的问题也接踵而来,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我国近些年来高居不下的离婚率。季老重提“姻缘”二字,其实针对的正是年轻人的此类问题。可以说,珍惜是爱情长存的法宝,很多人都说爱情是婚姻的坟墓,这完全是因为人们割裂了爱情与生活的关系。爱情既是一种神圣的情感,也是一种社会责任,爱情体现的正是一种最基本的社会关系,而这种关系需要细心呵护,需要珍惜。西方历史上影响力最大的两个心理学家弗洛伊德与马斯洛都认为,爱与被爱是人类最基本的需求。由此可见,爱是人类身上最具特色的一种本能,是一种最具广泛性的情感。但若是让爱轻飘飘地浮在人们的周围,再灿烂夺目的爱情也会很快消散,生活才是爱情应该栖息的地方,与其将爱情束之高阁,不如让它回归生活的土壤之中。
人以情生,将心比心
季老说:“我是一个没有出息的人。我的感情太多,总是供过于求,经常为一些小动物、小花草惹起万斛闲愁……我注定是一个渺小的人,也甘于如此,我甘于为一些小猫、小狗、小花、小草流泪叹气。”季老是懂人生、懂感情的,他常为身边的花草树木动情,是因为这些皆是生命,皆有灵性。而人也是万物之灵中的一种,是仁爱的造物主播下的情种。可在文革那种充满了红色恐怖的时代里,季老感受了太多人情冷暖,他曾一度对人性感到绝望,对人生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凉之情。季老是一个对生活有无尽热爱的人,他的这种爱广博而浓郁,常常留在花鸟鱼虫、晨风暮雨之中。在这里既有他文人的雅气,也有他对生活的感悟。由中国的传统来看,这些人通常会选择寄情山水。不过,季老又是不同于传统文人的,他的身上多出了责任,所以他反思时代、反思人性,也反思自己。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将心比心”也许最能符合季老的思想,将心比心出自宋代著名理学大师朱熹的《朱子语类·大学三》:“俗语所谓将心比心,如此则各得其平矣。”将心比心就是让人多怀仁爱之心,在做事时多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这一点很像现代人常说的换位思考。《万善集》中有云:“物我一体,将心比心。”这是点明了将心比心的缘由——正因为世间万物皆出一端,才更应该爱己及人。这是季老反思人性、反思自己后得出的结论。曾经有一位禅师叫做智舜,他向来喜欢在山林中一边感受自然,一边打坐参禅。有一天,他按照旧例到林中去,却正巧碰到了一个猎人,只见猎人刷刷两声,射出了两只竹箭,打下一只野鸡。而这只野鸡虽然被打中了,却并没有死,它扑腾几下,正好来到了禅师脚下。智舜禅师见此情景,就用自己的袖口盖住野鸡,试图瞒过猎人。可猎人早就发现野鸡逃向了禅师,遂走到禅师面前索要自己的猎物。禅师并没有把野鸡还给猎人,而是对他说,万物皆有灵,野鸡也是生命,不如放他一条生路,也算是为自己积下一点功德。可猎人根本不听禅师的解释,只是不断向禅师索要野鸡。禅师见他如此执迷不悟,只好拿出自己的戒刀。猎人见状傻了眼,他以为禅师要为了一只野鸡与他搏斗。出乎猎人意料之外,禅师不但没有攻击他,反而用刀割下了自己的耳朵。禅师将自己那仍带着体温、血淋淋的耳朵递给了猎人,猎人惊呆了。而禅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用我的耳朵应该能够换你的野鸡了。”禅师之所以能够超脱俗世之外,不染纤尘,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反而是因为他深知人间疾苦,他将众生所苦都独挑在身,才换来了一身洁净。这一点和季老为了藤萝被斩而忧思甚深极为相似,如果说舍生求道是禅师超凡的度世之举,那么季老为花草树木而悲,则是世人之大爱。季老为小猫、小狗、小花、小草而伤心慨叹,绝不同于部分人的伤春悲秋。古代文人多有伤春悲秋之作,但其缘由不过出于对自身境遇的不满,仅能算是触景生情。而季老则与他们不同,他感怀的不是一己之私,而是人间大爱,在这份爱中,包容了世间万物之灵,是一种无言至爱。闲言少叙,单就说人。人是一种社会动物,如果人与人之间,只因一己之私让心灵完全隔绝,那么人们丧失的将不仅是独立的人格,甚至也包括对世界正常而准确的判断,乃至生存的能力。同世为人,将心比心,少一分私欲,多一点仁爱,不问代价、不计后果地兼爱世人,才可能换来人生真正的平静。据说唐代高僧南泉在大觉寺开坛说法时,信徒甚多,很多人慕名而来,其中有一个商人还想为大觉寺捐款,修缮扩大法堂。南泉禅师收下了商人送来的钱财,可商人却因南泉禅师没有对此向他表示感谢而心中不满,他缠着南泉禅师一直提醒他这件事。而南泉禅师却对他说:“你捐钱是出于自己的善心,也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功德,如此一来,你还计较我说不说谢吗?”南泉禅师停下,看了看商人,接着说:“仁德之举不是买卖,如果连这样的事情你都要计较,我就和你说一句谢谢,然后你带着这句谢谢和你的钱回去吧,此后你也就和佛祖两清了。”商人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禅师远去的背影,自惭形秽。如果一个人对别人的爱渺小到只能屈尊在诸如金钱之类的俗物之下,那么别人能对他抱有多少爱与尊重,就是很难预料的。即使是季老这样的宽仁之人,对于那些曾经不讲人道狠狠伤害别人的人,也是颇多微词,此类人在他的作品《牛棚杂记》中更是多次丑态百出地出现。其实,季老本人一直在为了独善其身和兼济天下而努力,他之所以如此对待自己的人生,是因为在世间无止境的爱中,他自觉出人的渺小,只能不断用一己之力体察着生命的真情,并以自己的有生之年践行“物我一体,将心比心”的为人之道,探寻自己的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