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老太太始终觉得有些不踏实,道:“我们小老百姓也不图别人的富贵,只希望儿女们能明白事理,能为国出力,我这做母亲的也就感到欣慰了。婚姻大事嘛,从古至今都讲究个门当户对,虽然非常俗气,却很是在理。”
王剑雪道:“妈,你别乱想太多,只怨我们都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好好地照顾您老人家。”
上官老太太道:“我还硬朗得很,不需要你们照顾。只要你们都能做好自己的工作,争取早日把日本鬼子赶出我们的国家,就算是对我最好的孝顺了。就算他们都为抗战牺牲了,我也没有怨言。”老妇说得慷慨有力,令人动容。其实她自己就是出生于书香世家,早年在学校还参加过反清的革命活动。如今虽然是一副常见的农村老妇模样,心境、见识却不是普通村妇所能比的。
王剑雪坚定地道:“放心吧,妈,我们一定不会辜负您对我们的教育和期望的。”
又一辆吉普车急速开来停在了王剑雪的车旁,王剑雪远远看去,就看见了前面的旗子和军牌照,只见走下两名军官来,心念电转间,已经隐隐意识到什么不好的预兆,不禁心里一沉。
上官老太太问道:“怎么,又有谁来了?”
王剑雪说道:“哦,是我的同事,有事情来找我。我先去看一下。”
上官老太太推着她道:“那你赶快去,你的工作要紧,不用管我的。筹备明天婚礼的事情,下午乡亲们会来帮忙的。”
“那我先去了!”刚走出几步,那两名军官已经来到了院子里,一人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单子来,正要开口,王剑雪抢上去说道:“有什么交给我好了。”
那军官说道:“我们是国防部的,这里是……”
“你们过来说话吧。”说着不断使眼色,领着两人向吉普车走去。她回头凄然地对上官老太太笑说道:“妈,我先去了。”
“放心地去吧。告诉雪轩,让他在前线好好地打鬼子,不要记挂家里。”上官老太太说着站了起来。
“嗯。”王剑雪含泪转身快步来到了池塘边,转身急忙问两名军官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那军官说道:“这里是上官雪轩家吗?你是他的什么人?我们是来送阵亡通知单的。”
尽管王剑雪早已经猜到,但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子一晃,扶住了一棵柳树,差点晕倒。说道:“怎么回事?”
那军官道:“国防部已经两天不能和阴阳山前线的川军张光勋216师联系上了。根据其他部队汇报的情况显示,其部已经遭到日军的围歼,可能已经全军覆没。”
“什么叫可能已经全军覆没?没有确定的事情为什么就急着送阵亡通知单了?我妈已经有一个儿子战死在沙场了,怎么可以拿没有确定的事情……这让她老人家如何承受?”
那军官道:“这……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因为根据情报分析,这支部队不是全部阵亡就是已经叛国投降,为了稳定舆论,都只能以阵亡作做结论。”
王剑雪气愤地道:“真是乱弹琴,这是什么谬论?交给我吧,此事不要在这附近透露了!”
王剑雪开车回到了警察局,还没来得及下车,陆平便跑了过来,王剑雪道:“我要去一趟军统局,这里的案子就麻烦你了,有什么事可以找程副局长商量。”
陆平问道:“怎么,要把这两天的情况以间谍案向戴老板汇报吗?”
王剑雪道:“不是,是前线我军统情报站出了事,我必须马上去了解清楚。”
陆平说道:“那好吧,我本来要告诉你,上官雪强出车祸了,已经送进108陆军医院了。我正准备赶去调查。”
“什么?严不严重?上官家为什么接连出这么多事?”王剑雪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惊讶地难以置信。
陆平迟疑地说道:“好像很严重。”
王剑雪思索片刻,马上改变了主意,道:“走,我先去医院。”
吉普车在拥挤的道路上行驶非常缓慢,王剑雪心中焦急不安,这一系列的疑案和一连串的变故让她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心理压力。
两人赶到医院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手术室门口。起初亲自在为上官雪强做手术的副院长陆裕琴已经难以承受这样的现实,几欲晕倒,被护士扶着出了手术室,斜靠在走廊的椅子上。换由主任医生黄永杰继续抢救。王剑雪快步上前扶着陆裕琴,道:“裕琴姐,没事吧?”
陆裕琴呆若木鸡,面无表情,良久,才有气无力地道:“我没事,可是雪强现在……”
“雪强哥一定不会有事的。”王剑雪说着与护士一起将她扶回了她的办公室里坐下,陆平倒了杯开水给她。
王剑雪见她精神恍惚,多作安慰也无用,况且自己现在也心乱如麻,便转身来到手术室外,见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忙个不停,手术还在紧张地进行着。
陆平也走了出来,道:“王探长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我没事。”王剑雪依然以强大的毅力要求自己冷静地面对所有的事情,“车祸是怎么回事?”
“上官雪强是中午从市政府下班后来医院的途中被后面开来的一辆轿车所撞的,司机已经弃车逃跑了。警方正在全力追捕,车主的身份暂时还无法弄清楚,事情可能会有些麻烦。”
突然间,一群政府官员迈着大步走来,全都是一副高高在上、旁若无人的神气,走廊上的医护人员和病人都急忙让出道来。王剑雪认得其中就有副市长曾新权和秘书黄长江。上官雪强是市里的办公室主任,出了车祸,市里面当官的前来看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曾新权拦住一名医生就开始询问详细情况。那医生急忙作了无关痛痒的简要回答,因为毕竟伤者还在接受抢救,他又没有亲自参与,自然不能回答出一个满意的答案来,但是面对盛气凌人的政府官员,又不好不回答。曾新权马上就开始打起官腔指示起来:“一定要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设备,尽最大的努力把人抢救过来。出了事情,我拿你们是问。”那医生急忙点头答应。
王剑雪不愿去和这些人接触,便向一边走去,一群政府官员来到手术室门口指示了一会儿,又向副院长办公室走去。
王剑雪来到医院楼顶上,瞭望山城,四处建筑一片破败的景象,长江和嘉陵江之水依然滚滚而流,浪花翻滚。被日军轰炸过无数次的山城依然是人群涌动、热闹非凡,展现出国人不畏强敌、坚强生存、坚持抗战的顽强生命力。
院子里一些伤病军人在护士的搀扶下在活动着,这所医院主要是救治一些从前线运回的伤员,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也会救治少量普通的病人。
王剑雪心里感到异常复杂,大量烦恼的事情聚集在心里,反而使她冷静了下来。陆平慢慢来到了她身后,叫了声:“探长。”就含着眼泪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王剑雪已经在这里站了两个多小时了,这时才回过神来,转身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抢救无效……”陆平无力地再也说不下去。
王剑雪心里一沉,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她心里清楚现在最需要坚强面对的就是自己了,她的理智让她有勇气面对一切现实,何况在一年前她就已经面对过了最爱的人的牺牲,还是她亲自将未婚夫的遗体安葬好的。她定了定神,扶正了帽子,缓步走下楼去。
刚走到走廊上的王剑雪和陆平就看到几名医护人员已经推着盖好的上官雪强的遗体缓缓走出手术室。副院长陆裕琴甩开搀扶她的护士,跑上去拉着病床,哭着喊“雪强哥”。几名医生急忙拉住她安慰起来,陆裕琴揭开白布看了眼上官雪强便晕了过去。两名护士急忙将她扶走,而那群政府来的官员早已经走了。
王剑雪快步走了过去,看着医护人员又将遗体盖好向太平间走去。最后从手术室里出来的一名医生摘下口罩,无力地长叹一声,这医生三十来岁,长得高大英俊,正是主任医师黄永杰。
对面一名女子快步走来,老远就对黄永杰欢喜地叫道:“黄医生,我是特地来感谢你给我爸爸开的药,我爸的病情已经好多了。”这女子二十多岁,穿着一身名贵的衣服,打扮得颇为时髦漂亮。
黄永杰道:“张小姐不必客气。”
这女子走过来后才看见王剑雪和陆平二人,急忙招呼道:“剑雪,你们也在这里。不好意思,刚才没看见你们,是来看病还是办案的?”
“玉娟姐……”王剑雪凄然地道,“是雪强大哥……”
这女子正是这所医院的捐建者,即院长张光达的女儿张玉娟,也就是上官家次子上官雪轩的未婚妻。张玉娟急切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雪强大哥到底怎么了?”
王剑雪凄然道:“出车祸没有抢救过来,已经去世了。”
张玉娟难过地道:“怎么会这样?明天……明天他就要和裕琴姐结婚了呀!”
黄永杰低头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说完便向洗手间走去。
张玉娟急切地道:“剑雪,我们该怎么办才好?上官大娘要是知道了一定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四个子女已经死了三个。换谁也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王剑雪不敢对她说也许是四个都不在了,只是道:“别担心,我们会处理好这些的。”
张玉娟感慨地叹道:“我爸还说身体刚好就能赶上雪强哥他们的婚礼,实在是太好了。还说正好借此机会到乡下去住上几天的。怎么会突然遇到这样不幸的事情呀。”
王剑雪道:“现在裕琴姐是最痛苦的,你要好好地劝慰她,妈那里我会应付过去的。”转身对陆平道,“把有关细节登记清楚后带回警察局给我。”
陆平道:“放心吧,探长。”
王剑雪对张玉娟道:“我先走了,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做。你多安慰一下裕琴姐。”
张玉娟道:“放心吧,剑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