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情探泰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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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惠气安在

玉沁出了胤禛的帐篷用手帕握着嘴一路加快脚步直往前跑。时辰已近酉末,天上已是众星拱月,草原上的帐篷篝火也亮光闪闪烁烁,玉沁本来是直顺着回康熙帝帐殿的方向而去,然而没跑了一半忽然醒悟过来,这个样子不便被人看到,便停下脚步。想了想,决定还是去古松林,猛然转过身来,古松林在正好相反的方向。忽然竟看到八阿哥胤禩立于自己身后。胤禩见她猛然回头倒没有特别的惊异,只是神情冷漠地瞧着她。

“八爷?”玉沁好像立刻忘掉了自己刚才正伤心欲绝,亦或是根本没想到胤禩就在她身后。胤禩并不说话,冷冷地瞧着他,这太不像他了。胤禩的眼睛总是盈盈如一汪春水,谁都没有他那么好看的眼睛,天生眼波流转,生来的眼神便温润如玉。玉沁第一次见他这么冷淡,以前不论如何他都没有生过她的气。即使是着恼了也总是让人心痛的感觉,从来没有让人产生恐惧感。玉沁心里有些怯怯的。

“怎么?在四哥那儿受委屈了?”胤禩终于开了口,缓缓走上两步,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柔润好听,“我原瞧着你竟像是有七窍玲珑心似的,把父皇、四哥和我都周旋得妥妥贴贴,如今看来竟也不是如此,到底还是在四哥那儿失了分寸。要说我们兄弟,四哥可是最精明最有城府的,你骗不过他也实属意料之中的事。我看你也不必太在意,失之东篱,收之桑榆,说不定是什么结果呢。只是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四哥这样面冷心冷的人何以会看不明白而对你痴心如此,如今看来四哥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我做弟弟的自然该学一学他。”

胤禩话说得流利,满面笑容,竟好像是在与玉沁闲聊不相干的事似的。他今日本来确实是找玉沁来的,本意只想问个清楚,何以他求父皇指婚玉沁倒变了心,又是何以后来见了他总是置之不理,他本来不是个会自寻烦恼的人,但是这桩事却无论如何都不能看得开,一定要解了这个心结才好。这本就不是胤禩平日的为人,谁知道偏偏经过四阿哥胤禛的帐篷时看到胤禛和玉沁竟一前一后进去,里面说的话虽不能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但是隐约也心里有了定见。待看到玉沁从胤禛帐内出来时神情伤感,才明白她对胤禛竟如此牵挂。想起玉沁在自己面前三番两次的若寄若离来心里更是蒙生了恨意。虽是心里恨极了,表面上终究还是不肯露出来,一番话说完了不顾玉沁面上又气又急,心里痛楚难当,胤禩便转身去了。在他心里想着,也许这便是最后一次与她如此相见了。

也许双松书屋在初秋的时候并不相宜。这院落里本来就有许多的树,又衬着一池的碧水沉沉,在夏日里自然是别有洞天清凉无比,但是夏天一过秋天初至的时候未免就有些过于清幽冷寂了。康熙皇帝立于殿内临窗的书桌上。面前是一把古琴,皇帝像是闲极无聊似地信手拨弄琴弦,并不是真的弹出什么曲调来。玉沁就立于皇帝之侧,她倒是极其精神集中地看着康熙帝抚琴。眼前打开的窗户外面真如一幅秋景图一般:窗前依旧柳丝如碧,但是毕竟带了一点凋零之意;垂柳掩映之下是一池空明如碧的活水,里面的几尾红鱼不时跃出倒添了些生意;池后是一带粉白矮墙,上面有雕花窗格,墙外风光隐约而见,唯有这种半遮半掩才添了意趣;出了矮墙是远山翠色,真似仕女眉峰如黛;再往远处便是一澄如洗的高远秋空,时不时有凄凄鸣雁飞过。

康熙帝此时午睡初起,身上着了一件半旧的酱色缎夹袍,苍苍的发辫略有些凌乱,但是并不很明显。秋天是容易发幽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午睡起来皇帝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烦闷。此时拨弄着琴弦真觉得人生如寄,时光易逝,就好像窗外的四季,总在不知不觉中变幻,谁也无法控制一样。看来连至尊的天子也终免不了人间的伤春悲秋。

皇帝终于调弄好了琴弦,抬头再次瞧了瞧窗外,似乎并不是在看风景,是在思索什么。时间很短,转瞬便收回了目光,再次抬起双手来,在琴弦上开始拨动。皇帝的手洁白而修长,瘦,所以有些皱纹,但是在琴弦上拨弄时却稳重如鹰一般。紧随着手指的拨动,一连串的音符便应运而生。琴声在玉沁面前很快便构勒出一幅沧凉广阔的画卷。

康熙帝弹的是有名的古曲《阳关三叠》。这首古曲取自唐代诗人王维的千古名作,《送元二使安西》。王维的诗意境深远,相当地有诗情画意,往往情思细腻又具有极其博大包容的胸怀,因此此曲也颇具此意。《阳关三叠》给后人留的余地颇大,总有不同的人得解,其解也各有千秋。此时在康熙皇帝手中,这首古曲中不自觉地带出了无比壮阔的帝王心胸,但是也过多地染上了浓浓忧思。

玉沁凝神细听,这首曲子她是极熟的,也深解其中之妙,而她要求解的却是此时弹奏者康熙帝隐含其中的心思。皇帝一曲即罢见玉沁竟大有沉溺其中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朕的琴技竟有如此高超么,能换得美人如此倾情?”往往在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皇帝就会说话脱略身份。

玉沁面上一红笑道,“这首曲子奴婢听过无数次,唯有皇上弹得最动人心弦。”康熙帝凝神盯着她似笑非笑道,“动谁的心弦?你的么?”玉沁转过头去瞧了瞧窗外往来奔走的太监、宫女的身影,并没有直接回答皇帝的问题,换了个话题笑道,“奴婢倒想着能和皇上一弹一唱方尽兴些,只是又怕在皇上面前出乖露丑让皇上笑话奴婢。”皇帝听她这一说,立刻便笑道,“好。你唱的好了朕自然有赏,若是唱得不好,朕也是要罚的。”玉沁一笑,“倒是奴婢自己把把柄递给皇上了。”话虽自谦,却极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当下两人各自试了试,康熙帝便再次重开初章。刚才是久不弹奏还难免有些生疏的意思,而此时第二回便完全流畅自如了。皇帝琴声初起,玉沁便歌喉一展放声而来:

“柳色撩人万绪纷,

长条挽不得行人住,

种向江头为谁春?

怕听阳关第一声。

更尽一杯酒,

阳关无故人,

怕听阳关第二声。

浥轻尘、柳色新,

一杯酒,无故人,

怕听阳关第三声。”

缓缓踏上殿外汉白玉石阶的四阿哥胤禛听到了琴声和歌声立刻便放轻了动作,直到走到殿门外便止了步,他早就看到了那临窗而立的玉沁的身影。恰好太监雅图上来请安,刚说了一声,“奴婢给四爷请安。”便被胤禛的手势制止了,他示意雅图不要进去禀报,仍然立于殿外凝神静听。上一次在木兰围场,丘陵之侧听到的歌声完全是满语,那曲子里是一个满州小格格等着心爱的阿哥的缠绵心境,就是那一次的歌声完全打动了他。但是胤禛觉得这一次他听到的玉沁的歌声与上一次的完全不同,甚至根本不像是出自一人之口。技巧是极其纯熟,但是全无那种绵绵动人情致。不过这歌声中又另多了一种夺人魂魄之意,与那琴声极为相合。雅图躬身立于一侧时不时地瞧一瞧这位四爷的脸色,胤禛面上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思,只是眉头微微轻颦,后来慢慢舒缓,再后来竟隐隐带上了痛意。雅图向来猜不透这位雍亲王的心思,这一次更不能例外。

玉沁歌声一落,康熙帝也收了势,笑道,“看来朕不该在你面前弹琴。”玉沁是有意在此时一展歌喉来博得皇帝一个惊艳。不过听了这话却仍不解,一笑问道,“皇上何出此言?奴婢不懂,请皇上明示。”

康熙帝瞧她立于窗边双眉如黛,直如窗外远山翠色,双目朗朗,又如窗外一池秋水,同样是直身大袖的旗装却显得身姿格外婀娜,那一幅疑问不解的样子又极其天真,忍不住走上两步低语道,“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朕今日才算亲见了。”玉沁想不到皇上竟如此直言不讳地赞她更臊得脸都红了。皇帝却一顿又道,“你既是深谙琴理,朕的一腔心事也就全被你听去了。”

玉沁禁不得康熙帝一而再,再而三地调笑,低了头喃喃道,“皇上也有心事么?”眼睛底下瞧着那酱色的袍子越来越近,感受到一种无声的威压。康熙帝已经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手握了,玉沁心里跳得更厉害,不过忽然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抗拒感。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外面太监雅图的声音,“启禀皇上,四阿哥来给皇上请安。”雅图似乎是知道室内别有洞天似的,声音虽然清晰无比却又极轻,不会让人一赫。玉沁忽然想起来在木兰围场的那个清晨,也是与这次相同的情景,当时是八阿哥胤禩和十四阿哥胤祯来给康熙帝请安,皇帝极其不悦让两位阿哥在门外行礼。玉沁忍不住抬起头来,康熙帝还握着她的手,皇帝手上用力捏了捏,似乎是在安抚她,看面色却与上一次截然不同,笑道,“来得正好,朕正有事要与他商量。”这话的份量只要看皇帝对待八阿哥胤禩的态度就有比较了。

皇帝松开了玉沁的手转身走到自己常坐的那张紫檀圈椅边坐下来,玉沁收了收神立于皇帝一侧。很快四阿哥胤禛便进殿来。四阿哥一丝不苟地穿了香色蟒缎袍,腰间束着金色带子,头上戴着夏日的藤丝冠,这已经是常服打扮了。胤禛进殿来稳步前趋走到一个适当的距离停下来请了个极标准、漂亮的双安,然后跪下来叩头,口称,“子臣给汗阿玛请安。”言语之间不特意讲究礼数,但是透着一种父子至情在里面。康熙帝似乎见了儿子也极高兴,抬抬手一叠连声道,“起来,起来。”那眼神里满是父亲的慈爱,这让玉沁心里大为讶异。不想同是皇子,在皇帝面前的待遇竟差别至此,心里又有点替胤禩委屈。不料皇帝后面的话更让她吃惊。

“朕正想你来呢。”康熙帝说着便站起身来。“有些事想听听你的意思。”说着看了玉沁一眼。玉沁心里明白,口里道,“奴婢去给四阿哥上茶来。”她还没来得及给胤禛行礼,就便福了一福又道,“奴婢告退。”没听到胤禛的任何声音,玉沁便退出殿外去了。她发现越来越猜不透这位四爷了,他今天自从进殿来便没有瞧过她一眼,好似根本她这个人不存在。但是胤禛在父皇面前规矩守礼,同时禀持着身份又极为自重自矜的样子又让她觉得陌生,这一点与胤禩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同样是皇子,康熙帝对待他们的态度也不同,看样子至少现在皇帝很认同四阿哥胤禛,不然不会特意留下他说重要的话。玉沁将殿门掩上心里忽然升上一个疑问,在和年雪诺在一起的时候这位四爷不知又会是什么样子。

惠妃是没有去木兰围场的,但是在年雪诺到围场的差不多同时她便住进了热河行宫内的永恬居。算起来惠妃已经有多年不曾有幸随驾到热河来,对于永恬居的映像只记得建于一处山腰上,周围有万树梨花,到得梨花盛开时满山遍野雪白一片,连永恬居内都是梨花清香,最是醉人心脾。康熙帝爱它清幽,特为大殿题了匾额名为“梨花伴月”,是行宫极富盛名的一处景致。

永恬居只是梨花伴月院落内的一个居处,整个梨花伴月的殿阁分为前后三重。从双松书屋所在的沧浪屿一直向西便是一条山涧,人从此过时便可听到山涧内流水淙淙清脆悦耳。涧上有凌空独木桥一座,虽短却极窄,只能过一人,立于桥上便有遗世独立之感。过了桥沿着山麓是蜿蜒而上的青石阶,两边是翠绿的山坡。青石阶右侧是澄澄溪水由上自下正入涧中。石阶不并不长,尽头处便是梨花伴月院门前的抱厦亭,由此便可进入院落内。整座院落倚山而建,重重而上,殿阁都在高台之上,后面一重总比前面一重要高,四周都有跌落游廓环绕,并有溪水从院落之后一直环绕而来,设计极为别致清新。梨花伴月所在的山坡上此时一片翠绿,院后便是满山的梨树,梨花盛开时真如银妆素裹一般,是个极为清幽的所在。

从抱厦向内进了院落,里面青石漫地,中间有假山石一座以为影壁。绕过假山石,高台之上正殿三楹,康熙帝所题“梨花伴月”的匾额就在此处,两边偏殿也在高台之上。第二重院落正殿五楹便是现在惠妃居住的永恬居,院内清溪蜿蜒引的都是外面的活水,殿前两株古槐,夏日里少不了鸟叫蝉鸣。第三重院落内也有溪水,溪上有桥,从桥上就可以直上后殿的高台之上。后殿共九楹,皇帝题名“素尚斋”。

行宫是避暑的行宫,热河是避暑的盛地,尤其此时已值初秋,就算是秋老虎时时发威,但到底是大势已去,住在这行宫里就更是清凉宜人,这是一年里最舒服的时候。

年雪诺和十三阿哥胤祥两个人并肩在梨花伴月下面的山涧边行走。到底是已入秋境,已经有了些秋的况味。他们走的是与梨花伴月一涧之隔的岸边,身子一侧是成排的高大的银杏树,树叶已经开始发黄,另一侧则是深涧中玲珑有致的细碎的泉水击石声。雪诺一边走一边注视着脚下的青石涌路,间或是些飘零的黄叶。从围场回来,好像一下子就从夏天到了秋天,不只是天气的变化,人也好像总是心里又闷又烦,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雪诺感觉得到,与她并肩漫步的胤祥也和她差不多的心境,一直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两个人一同沿着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路向前走。胤祥走得很慢,好像生怕一下子就走到了路的尽头。他很少能这样从表面上就将喜、怒、忧、乐形之于颜色,但是今天却好像换了个人,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眉宇间浓重的忧思。

雪诺停下脚步,胤祥的背影便映入她眼帘。他今天穿了宝蓝色的宁绸袍,一条乌黑油亮的辫子直直地垂于身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胤祥对她百般呵护,她却很少专注于他。今日一望之下才知道,原来他竟这么瘦,男子也并不都是膀大腰圆,胤祥的腰在黄带一束中竟也那么纤弱。不是胤祥真的那么没心没肺、乐不识忧,是他从来不愿意在她面前暴露心里的烦恼,因为他要为她尽力承担,直到他实在是再也无法承担的时候。

胤祥走出几步,注意到身边人停下来,他也停下脚步,静了很短的一瞬,胤祥才转过身来。转身来时已是面上微笑,“怎么不走了?”他静静地瞧着雪诺。能看得出来,他笑得有些刻意,他想保留往日里对她的宠溺和纵容。他半侧身瞧着雪诺,在银杏树下秋日阳光的温和挥洒之下,他面如冠玉双眉微挑极其英挺,好像在一个人默默而努力地支撑着什么。

雪诺身上的冰蓝色银丝蝴蝶旗装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极为清雅脱俗,她站在几步之外就这样瞧着他。胤祥忽然觉得这一瞬的画面曾经一直珍藏在他记忆里,今日只是重现。而过了今日他还要继续珍藏,也许就是一辈子。他贪恋眼前的真实,不舍得移开片时,生怕它立刻就会消失。

看胤祥眼神迷茫之后转为坚定,雪诺忽然蹲下身来在青石地上寻找。她低着头,头上的翡翠花钿闪闪生光,等她站起身来时便立刻向胤祥跑来。她停驻在他面前,手指间拈着一片翠绿镶了黄边的银杏叶子递上来看,一边自己轻轻将头晃了晃。立刻耳朵上的两片银杏叶状的翡翠耳坠便跟着摇晃起来。胤祥从她手里接了那片银杏叶,果然和雪诺耳上的两片一模一样。雪诺微笑地看着他,笑得那么天真无邪。胤祥心里一热,他无数次在她的手帕上看到过的那两个字随即就要呼之欲出。他有许多的话想对雪诺说,但是说了便是万般烦恼。如果此刻能得一刻宁静,他宁愿放弃了所有的一切,先来享受这一刻的宁静,以便它能在他的生命里永恒。

胤祥深深吸了口气,他只要这一刻,哪怕她只有一刻属于她。然而他的手刚抬起来还未触到她的腰身,忽然听到了山涧对面和露的呼唤,“年小主……”胤祥和雪诺两个人都是一颤,转瞬之间胤祥便从刚才的执意放纵又回到了现实,柔声向雪诺道,“去吧,一定有事。”雪诺不解地看了看他便向那山涧上的独木桥走去。

过了桥站定,和露刚好也过来了。站在桥边,和露福了一福,是极高兴的样子,“小主,皇上下了旨意,小主的二哥年羹尧大人升了四川巡抚。奴婢给小主道贺。”雪诺心里一跳,这对于年氏来说当然是好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还是七上八下的。随口便问道,“皇上旨意什么时候下的?”和露微笑回道,“皇上的旨意下了有半天功夫了,只怕年大人赴任前还要来热河见皇上,还要拜见雍亲王殿下。”雪诺一时没反映过来,反问道,“见四阿哥?”不过话一出口便立刻又想起来,雍亲王胤禛是镶黄旗旗主,年氏是隶属镶黄旗下的,好像是应该见见。

不料和露见她怔忡,又回道,“皇上将小主家一门都指给雍亲王做包衣了。”这倒是个比二哥年羹尧升巡抚更让年雪诺吃惊的消息。忽然想起来胤祥,回头去瞧。却见胤祥并没有过桥来,此刻还立于那独木桥的另一侧,他面上倒并无任何吃惊的样子,只是像刚才一样眉头微蹙地瞧着她。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深深的山涧,胤祥背在身后的手里仍然轻轻拈着那片刚才雪诺递给他的银杏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