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中有幽幽的冷风袭来,仿佛美人呜咽。
“你放心,我已经找到我们的恪儿,他是一个好孩子,才华横溢,文武双绝,与溟儿不相上下。
他还教锦璃弹奏我们的《彼岸千年》。
可见,他心里也是有你和我的。
若是他成长于我们身边的话,会如溟儿一样,是个孝顺的孩子。”
密道里幽幽回响着他低沉的声音,此刻他只觉得安稳,仿佛心爱的女子就在怀中。
“美中不足的是,他们兄弟两人,都爱上了锦璃。
那是一个……比你更聪明、更神奇的人类女子。
恪儿为重新得回她,折损万年寿命,只为相伴她左右。
溟儿却被她扭转乾坤,救了下来,还成了婚。
蓉儿,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你若还活着,该帮我想想法子。”
“陛下……”橡木屋外,一个中年男子跪下来。
御穹恍惚回过神来,慢慢坐起身来,一身帝王威严,瞬间回归。
他远远看着那人,沉声问,“东域王,何事?”
“苏锦璃曾承诺臣,一旦海冉回来,她就让出溟王王妃之位。那女子只和殿下举行了婚礼,尚未饮合卺酒,也尚未洞房,算不得夫妻。所以,请陛下念在海冉在此相伴皇贵妃百年,成全她对溟王的痴情!只要陛下应允,臣愿意交出手上兵马大权给溟王。”
东域王说完,俯首贴地,眼睛看向橡木屋那边,静候回应。
“海澜,你且问一问海冉,是否也如你这样的想。”
御穹站起身来,俯视着他。同样身为父亲,他能体谅他的心情。
“毕竟,海冉服用了苏锦璃的血才活过来的。若无苏锦璃,便没有海冉。东域王我们虽是血族人也是有良心的,不能蛮横用强,也不能不讲情理,你说呢?”
东域王抬起头来,无奈地说道,“臣刚刚问过海冉,她……不愿与其他人共侍一夫。”
御穹挑眉,却笑了笑。
海冉,如此骄纵的女子,果然是一点都不懂如何抓牢男人的心呢!
“东域王既然坚持,那么……这交易,就是朕和溟儿吃亏了。
苏锦璃腹中已有溟儿的骨肉。要休掉已有身孕的新婚妻子,溟儿势必背负天下骂名。
所以,海冉若要做独一无二的溟王妃,朕不但要收回你的兵马,封地,你的所有妃嫔也将成奴,你的其他子嗣将穷困潦倒一生。这一切,清算起来,方值得朕损失一个皇孙。”
东域王跪趴在地上,哑口无言。
御穹走到他面前,“你若无异议,就这么办吧!不过,朕相信,溟儿是孝顺的孩子,他一定不会让你这岳父大人穷困一生的。”
御蓝斯刚刚查到轩辕颐和锦璃的行踪,一道圣旨口谕却阻止了他去寻人。
他找遍皇宫,又回到橡木屋,却见他至高无上的父皇,正横卧在橡木屋的木床上,翻看着奏折。
心口一阵怆痛,他深吸一口气,和缓心绪,舒展眉宇,才迈进去,却一步一步,仿佛踩在刀刃上,生不如死。
到了近前,他跪在床边,扬着绝美的笑颜,若无其事地看着那大手上的奏折,“父皇,您怎么还闷在这里?事情都过去了,您这样……母妃也会难过的。听说眉妃正在练新曲子,您不如去听一听。”
“溟儿,你说,朕追封你的母后为皇后,可好?”
“好,当然好。西门冰玉没资格入皇陵。”
“朕已经拟好圣旨,你若无异议,就让礼部昭告天下吧。”
御蓝斯接过圣旨,收在怀中,“父皇,您找儿臣……还有其他事?”
“嗯。”御穹把枕侧的虎符拿过来,给他放在面前,“休掉胡雅儿,忘了苏锦璃,和海冉重新举行一场婚礼。”
御蓝斯没有接虎符,他低下头,声音顿时肃冷,“父皇,您确定要这样做吗?”
御穹坐起身来,本是健硕的身躯,仿佛苍老百年,行动也有些迟缓了。他慈爱俯视着爱子,“溟儿,朕容不下第二个西门魁。”
“可锦璃……”
“溟儿,这世上再不能有第二个橡木屋,也不能再有第二个与你母妃同样的女子。”
“父皇,儿臣爱苏锦璃,儿臣不能没有她!她有了儿臣的骨肉,现在生死未卜,您让儿臣怎么有心思与别的女子成婚?再说,海冉回来,还可以住回儿臣的王宫里面,儿臣可以给她王妃之尊,婚礼就没有必要了。再说,胡雅儿同她一样,被囚禁在这里,儿臣也不能轻言休弃。”
御蓝斯一番争辩,全然不是商议,而是自己早做了决定。
御穹摇头无奈失笑,“这境况,真像极了朕与你母妃的遭遇。当年,你母妃亦是因为有了身孕,朕才将她册立为皇贵妃,朕还想给她后位,可是……你知道的,妃嫔,臣民,都为此与朕为敌。而你母妃也因此陷入万劫不复。”
“你皇祖母当年劝朕,让朕放开那可怜的人类女子,一句催眠,就可让她彻底忘记朕。可朕做不到,朕爱她入骨,她那么善良,美好,血液里仿佛有净化世间所有丑恶的魔力。”
“额……”御蓝斯静默听着,分辨不出父皇到底是在说他的过去,还是在说他和锦璃。
“所以,朕要拿你皇祖母当年对朕说过的话来劝你。你放手,锦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若执意不放,大齐势必为难她的家人,海冉和东域王也会四处追杀她,而轩辕颐也定然将她囚禁一生,到时候,你和锦璃,就会和父皇母妃这般,阴阳相隔。”
御蓝斯口气坚定,俯首回应一句,“父皇,儿臣有能力保护好她。”
“你要如何保护?与恪那样,为她除尽天下恶人?除尽所有反对你们在一起的人?”
“你若真的爱她,该让她幸福的活着。而不是父皇对你母妃这般,害她,伤她,让她致死都不能瞑目。你母妃在那边的墙上写了,让你多疼惜恪,你知道……看见你和锦璃在一起,恪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么?你明知道他为锦璃做过些什么,既然知道他是你弟弟,为何还要如此执拗?”
“父皇……”御蓝斯静跪良久,灼红的眼眶渐渐恢复冰冷,“儿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还有,朕若是册封你为储君,你和锦璃的孩子将来出生,势必也要加一个斯字。”
御蓝斯猛然抬眸,眼中震怒充了血,他忽然想到什么,拿过那些奏折疯子似地一一翻看,奏折被他弄得散落一地……
他尚未成为储君,这些老家伙已然蠢蠢欲动。“他们竟连一个无辜幼儿都容不下?”
“溟儿,这就是血族。你自幼就是这样熬过来的。”
“儿臣遵命便是。”
御蓝斯拿过海蓝色的虎符,起身走出橡木屋,木然穿过奢华的皇后寝宫……
一个娇小的雪白身影迎面就撞过来。
他回过神来,忙伸手精准捞住那胖乎乎的小胳膊。
御雪儿站稳了,仰起红扑扑的苹果脸儿,担心地看着他,“七哥,找到七嫂了吗?宝宝可还好?”
御蓝斯看不得她眼底的希冀,“以后,你的七嫂是海冉。苏锦璃,与我再无任何关系。”
“宝宝呢?不要宝宝了吗?那是我的小侄子,我这么小就有侄子,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呀!前儿,和我同岁的几个小郡主还羡慕我哩!我还给宝宝取了名字呢!”
御雪儿叽叽喳喳,喋喋不休,丝毫没有注意到兄长痛不欲生的神情。
御蓝斯烦躁地拨开她,如拨开一个挡着路的小雀鸟,径直走出去。
御雪儿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他身后,“七哥,那宝宝若是男孩叫御天,女孩就叫御梦,这事儿我和父皇也商议过了,父皇说这两个名字霸气又美好,皇祖母也同意了呢,七嫂也一定喜欢。”
御雪儿兴奋说着,占了半张脸的两双大眼睛,星光璀璨。
御蓝斯脸色愈加铁青,不耐烦地凝眉隐忍,腮骨微动,额上青筋也狰狞绷凸起来。
御天?御梦?这名字的确好。
父皇喜欢,皇祖母喜欢,他喜欢。锦璃一向喜欢雪儿,也定会喜欢雪儿取得这两个名字。
可……人类和血族人的混血儿,怎配用这样的名字?
在臣民眼中,他,与他的子嗣后代,永远没有资格,用如此荣耀霸气的名字。
“立混血皇子为储,血族皇室永失精纯之血,血族将永无宁日,望陛下三思而行……”
那些皇叔、皇伯、皇亲国戚的奏折上,是如此说的。
在他们眼中,他不是一个人,只是父皇与自己喜欢的“食物”,孕育的怪物。
他自幼不允许进入御学堂,不允许踏入众皇子世子习武的武场,不允许与他们同桌用膳。
就连大年夜父皇带着众人外出赏花灯,他也必须站在最旁最末的位置。
他一旦靠近父皇,便是百官妃嫔轰然跪地,恳求父皇不要乱了规矩……
如今,他已经是天下人敬畏的莫黎城主,他是血族最强的皇子,他甚至可以一剑涤荡天下,这些吸血鬼,却仍然无法接纳他。
现在,他们又将矛头对准他的女人和子嗣。
他的确不能,也不该伤害锦璃,不能让孩子与他一样,活在这样的屈辱中。
可他也不能让锦璃与孩子被狼人囚困。
御蓝斯愤懑心痛,筋骨紧绷,闷不吭声地大步向前。
一身冷酷,仿佛步履间,能掉落成片成片的冰粒子。
“哎,七哥,你等等我呀!”
御雪儿拉住他的大手,小碎步勉强跟上他的大步子。
“七哥,听说七嫂被抓去狼族,是真的吗?七嫂若回来,一定会答应用我取的名字吧?”
“你取的名字很好,你愿给她,就去找她商议好了。”
他若追得紧迫,执意将锦璃夺回,轩辕颐怒极之下,恐怕会伤害了她和孩子。
这事儿急不得,眼下当务之急,是先给孩子铺一条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