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紫鹃扶着黛玉缓步朝潇湘馆而去,紫鹃自知黛玉心绪不佳,踌躇片刻便问道:“姑娘可是因为提起除夕想家了?”
黛玉听言,心中微微一动,暗道:好个紫鹃心思竟如此缜密,我的这份心思到底没有瞒过她。因笑道:“你这丫头倒是越发古灵精怪了,我的心思你竟然知道得如此清楚!”
黛玉突兀地由此一问,紫鹃略有些惶恐道:“奴婢服侍姑娘,对姑娘的喜怒哀乐自应该洞晓,不然怎配做姑娘的贴身侍女呢?”话毕,心里暗暗琢磨,我就都把你的心思猜透,竟也不知你对宝玉是何等心思,看来我今生给宝二爷收房的心愿怕是难以达成了。
侧眼看着这个丫头微微皱眉的样子,黛玉便自知她心中想的什么。不由心底偷笑:只可怜了这个丫头,自小长在这荣国府,竟不知天下的男子都是什么样的,只这么一个宝玉,竟让她当成了稀世珍宝似的。
一时主仆二人各怀各的心思,便也不再多话。回到潇湘馆,雪雁、紫鹃自服侍黛玉休息。
雪雁见黛玉歇下了,因今日不该她当夜,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进门,见王嬷嬷正坐在炕上。前几日,王嬷嬷出府去看儿子了,一去十多天没有音信,此刻得见,雪雁甚是欣喜,一把就抱住了王嬷嬷。
王嬷嬷也紧紧搂住雪雁道:“好孩子,咱们姑娘这几日过得可好?”
一提起姑娘,雪雁只是觉得心里委屈。便一股脑地将黛玉受气之事和盘托出。
王嬷嬷听后,恨恨地咬了咬牙,心想:是时候让姑娘离开贾府了。
王嬷嬷自知黛玉进入贾府以来,虽有老太太的百般疼爱,然贾府上上下下连主子和下人共几百口子,人杂心乱,老太太纵有一万个心思,也不可让这群人尽数服帖。
黛玉从来后行事总是千般谨慎,万般小心的。王嬷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自家姑娘从小娇生惯养,何曾受得半分委屈。若是小心行得无事也就罢了,偏生去岁来了个外四路的亲戚薛宝钗的。这宝姑娘心机叵测,又惯会笼络人心。因黛玉平素总是持一团舒雅高贵之气,不善揣摩人心,那小人们嘴里便不干不净起来。说什么林姑娘假清高,自恃学才高重,不把下人们放在眼里,说话偶尔也露尖酸刻薄之嫌;可宝姑娘不同,虽也生在大家,却无半点骄纵之气,待下人也是极和善的。这些个势力的下人们不外乎是得了宝钗的好处,兼有自己也是没良心的见利忘义之辈,才会这么说。王嬷嬷屡次耳闻,本想执意计较一番,但想到底这起人是背后嚼舌根子,无凭无据,纵闹开来,于黛玉也是无益的。便信了谣言不攻自破的道理,可是为今开来,还须谨防“众口铄金”呀!
思及此处,王嬷嬷便将雪雁好好安抚一番,让她切莫莽撞闹事,好生服侍姑娘,于那是非之地少之涉足。随后再等到合适的时侯,便会带着姑娘离开贾府。
雪雁听说不久的将来就能离开贾府,一时雀跃不已,拍手笑道:“太好了,依我看,但要早些走了完事,免得在这里受着腌臜之气!咱们姑娘多么冰清玉洁的一个人,倒白白地在这里玷污了。”
王嬷嬷忙拦阻道:“哎呀我说小祖宗,你这个莽撞性子是第一个要改的。虽说咱们姑娘离开贾府之事如今将放到议程上来,但到底还需从长计议,你只管这么口无遮拦的,若走漏了风声,最后吃亏的还不是咱们姑娘?”
雪雁猛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急急忙忙闭了嘴,羞愧得只剩做鬼脸了。
王嬷嬷见她这样,忍俊不禁笑了一会儿,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千万不要走漏了消息,只你一人知道即可,那紫鹃对咱们姑娘虽然尽心,但到底是贾府的家生奴才,到底须防着些才是。”
雪雁道:“嬷嬷只管放心,雪雁再不会鲁莽行事了。”
王嬷嬷点点头道:“好孩子,你若谨慎从事,也就不枉老爷临终对你我的重托了。”
雪雁道:“老爷夫人待咱们恩重如山,我们必要拼尽气力护佑姑娘周全。”
王嬷嬷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歇着吧。明日我还要出府办点事,等晚上回来了便会跟姑娘提起日后离府的事。”
雪雁道:“咱们姑娘听了定会心宽不少的。”
王嬷嬷点点头道:“这是自然,咱们姑娘是个聪明人,不会徒为那些不明之气伤脑筋的。”
且说宝钗那日受了耻辱,回去后只觉得痛不欲生一般。她自小就攻于心计,且又生的标致,父亲健在之时,在自己的家族还是颇为受宠的。每一次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儿,何曾这般为人耻笑过。直直哭了三天三夜,茶不思饭不想,把个薛姨妈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儿子薛蟠不学无术,整日就知道寻花问柳,让他管了一个月的生意,不但没赚反而倒陪进去许多银两。儿子是指不上了,唯有这个聪明精于算计的女儿还算靠谱,薛姨妈自知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就全系在宝钗身上了。原打算投奔到贾府来,借着姐姐的关系,再加上宝钗的姿色,定能博得宝玉之心,若是顺理成章地坐定了宝二奶奶,那么她们母女的后半生就再无可愁之事了。
初来时,那宝玉待宝钗也是极好的,薛姨妈本以为这婚事自是能成的。却没有想到,宝钗只一句“林妹妹不理你,岂不是你的造化”就让宝玉这般地大动干戈,简直是将她们母女踩到了脚底下。这样的耻辱,让她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儿怎么承担得了呢?看来,攀上贾府这个高枝儿的愿望也要破灭了!薛姨妈越想越气,越想越急,只觉得前途一片昏暗,天地之大,竟没有她们母女的立足之处。悲痛至极,遂呜呜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