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此番话,多多少少让薛姨妈的脸上过来了些。她庆幸有凤姐给了她这个台阶下,遂忙携了她的手往门口走去。
宝钗本以为这次又可以借题发挥让黛玉下不来台,却不料竟是这样的结局。她不甘心,实在不甘心,在不得已缓缓跟着薛姨妈迈步的同时,眼睛还不忘凛冽地瞄向黛玉。
黛玉已然觉察出了她这森然的目光,只是此时不易和她对招,故而只装作没有看见。
“宝钗?宝钗不能走!”宝玉忽然从床上直愣愣地坐了起来。眼睛红红地望着宝钗。
宝钗心头暗喜,忙止步回身,充满渴望的望着宝玉。随后,宝玉便以及其迅捷地速度一步跳到宝钗跟前,粗鲁地抓住宝钗狠劲儿摇晃道:“你凭什么说林妹妹不理我就是我的造化?我告诉你,林妹妹是我最亲的人,你这个外四路的姐姐,我从来就没放在心里过!你要是再在我跟前挑拨离间,就给我滚出贾府!”
宝玉说完便用力将宝钗一推,宝钗站立不稳,做实地摔了一个仰八叉。宝钗素来在众人面前最讲究自己的礼仪姿态,今日可是出足了丑。
惜春到底年纪小,并不甚明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宝钗如此滑稽的模样,到底忍俊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带着迎春和探春也忍不住微微发笑。宝玉见她摔得不轻,只觉得颇为解气,拍手叫起好来。“好呀,好呀!看你还记不记得,日后还敢挑拨离间,我便让你更加狼狈!”这般笑着、拍着手,便觉得心中的闷气出了很多,精神为之一振,人也清爽了不少。
王夫人见自己这方频频出丑,儿子还当众让宝钗难堪,气只不打一处来,指着宝玉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枉费你宝姐姐对你这般好,你怎好让这样当众羞辱于她?还不快给她赔礼!”
谁知宝玉由着自己的性子根本就不理会王夫人的训斥,他双手把腰一叉,高喊道:“我本无错,为何要向她赔礼?再说错的明明是她!凭她是谁,只要敢说林妹妹的坏话就是不行!”
“你……你这个孽障!”王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来。
“住手!你这也是做娘的么?方才还因着宝玉昏迷哭哭啼啼地,怎么这会子才醒,你就不问青红皂白只想给你的甥女出气扬手就打?再者,若论管教宝玉也轮不上你来打!尚有他的祖母,我在这里呢!你到底是大族家的人,怎么越发老了没了规矩,竟不把你的婆母放在眼里了?”贾母适时威严地开了腔。王夫人被吓得一震,随即收回了手,低下头,并不敢正视贾母。此刻,只可怜了宝钗,方才跌得实在不轻,站起身只觉得臀下疼痛不止,实乃令她站直身子。
贾母见宝玉好了,心下轻松不少,遂拉了宝玉的手道:“你刚好些了,就这般大喊大叫的,也不避讳些。”
宝玉还只是执着道:“明明就是宝钗害得我犯了刚才的痴症了么!你们还只管向着她!她平素里还没少说林妹妹的坏话呢!”
贾母自然明了宝玉的意思,但想到底要给薛家母女留些情面,便按住宝玉道:“好了,那也是你宝姐姐的玩笑话,你怎么能当真呢?她即使有错,你也推了她这一把了,你们就算扯平,好孩子,听老祖宗的话,此事一掀而过,休要再提了!”
薛姨妈一听此言,是又气又急,自己的女儿出了大丑,又吃了大亏,这个老太太却各打五十大板真真是上他们母女下不来台呀。有心回去收拾东西就走人,但想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以及丈夫死后就频频给她们脸色看的薛氏族人,就只能忍气吞声了。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生意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不暂居贾府,她们又能上哪去?思及此处,哀哀叹了一句,便灰溜溜地拉着宝钗的手仓皇而去。
且说宝钗被母亲拉着手一瘸一拐地走着,心头的恨意远远超过了身上的痛楚,今日之仇,她都要铭记心中,待来日向这群欺负她的人一一讨还。
薛姨妈带着宝钗走了,宝玉方气平了一些。他早就看见黛玉站在惜春的后面,只是想着傍晚黛玉冷落他的事,心中忐忑便不敢上前与黛玉搭话。便拉了贾母的手,撒娇道:“老祖宗偏心,怎么只叫林妹妹去您屋里吃饭,为何不叫上我呢?”一边说着还一边偷眼瞄向黛玉。
黛玉只是装作无视。
凤姐笑道:“得了,我说还是老祖宗洪福齐天的不是,老祖宗刚才没来,我们这群人便似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老祖宗一出马,马上宝兄弟这病就大好啦!”
黛玉上前道:“既然宝哥哥的病好些了,我们这一大群人就不要在这里叨扰了。老太太您也支撑了这么许久,身子必是受不住的,不如我们也早些散了,各自歇息吧!”
宝玉好不容易把黛玉盼来,只希望得个机会跟黛玉说话,这会儿听说黛玉要让大伙散了,忙摆手道:“不要!不要!我也躺了这许多时辰,闷得紧,况且夏日里时辰长,这会子热,纵睡也睡不踏实。姐姐妹妹们好不容易来我这怡红院,捡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摆桌素果席,一起热闹一下不好么?”
老太太道:“宝玉说得也是,也算是对他躲过一劫的庆祝吧。我这一把老骨头的可跟你们耗不起的,你们自己乐吧!鸳鸯呀,你扶我回去吧!”
宝玉自然乐得老太太回去,他好尽兴。遂忙躬身道:“恭送老太太,老太太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