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一白衣美少年翩翩而至,只见他生得面如冠玉,鼻若悬胆,目若朗星,唇似元宝。心中不由别地一跳,这个少年虽是面善得紧,但细想起来,竟不识得。当下便羞赧不已,心里更是慌乱,掉转身形就要急速离开。
那少年见黛玉并不理会,只是转身就走,心内着急,遂大喊道:“玉妹妹,你不认识我了么?你不记得我们曾做的那个木舟展翅的游戏了么?”
“木舟展翅”这四个字徒然在黛玉心底划过一道波澜。黛玉止住脚步回身再看时,却哪里还有那少年的身影。只有渺渺的烟雾随风荡漾,黛玉只是疑心自己方才耳音有误,而方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姑娘,姑娘,醒醒吧!若再睡下去,恐就误了晚上的觉了。”此刻,又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黛玉猛地睁开了眼睛,却见紫鹃站在面前。心下这才了然,方才的种种一切不过是梦境罢了。因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紫鹃一边挽起轻纱床帐,一边笑道:“姑娘真是好睡呢,这会子恐已经过了申时了。才刚老太太派鸳鸯姐姐来传话,说问候姑娘身上可好些了,若是好些了,就等凉快了些到老太太屋里去用饭。今日府里买来了新进的哈密瓜,最是败暑爽口的,老太太只是惦记着让姑娘尝鲜,说姑娘若不去,就不打开吃的。”
黛玉心下一暖,外祖母真真儿是一心一意地疼爱自己呀。又想起了方才在梦里娘亲叮嘱的话,便暗暗打定心意,在自己留在贾府的这段时间里,一定要尽力让贾母欢愉。
“姑娘,咱们去不去?”紫鹃见黛玉出神,便轻声提醒着。
黛玉灿然一笑道:“老太太如此专爱,自然要去。不然,别人也便借不着我的光了!”
“说得是呢!虽说咱们姑娘不是这贾府里的正姓主子,但是老太太可是把咱们姑娘实实在在放在心尖上疼着的呢!咱们就是要去,好好的气气那起小人!让她们没的混生口舌是非!”雪雁端着铜盆进来,因想起午时黛玉因宝钗之语气闷的话,又愤愤不平起来。
紫鹃拉了他一下,软语说道:“就是如此,你也别总这么大气性的。”
黛玉又想起了梦中爹爹嘱咐的一番话,便劝告雪雁道:“你说得有理不假,只是于人面前切不可太张扬了。若此,倒显得咱们没理似的,你的这个外张的性子一定要收敛。”
雪雁一听,连带想起了自己午时立下的那个保证,不由脸儿一红,一吐舌头便不再言语。
“姑娘,一会儿穿哪件衣裳?”紫鹃又问。
黛玉思忖:自己病了几日,如今虽见好些,但到底脸色不佳,且贾母素日喜欢艳丽的服饰,自己虽不喜艳丽的服饰,今日也须让贾母高兴高兴才是。遂道:“就穿那件水红的石榴裙和水粉色的绫绸袄吧!”
雪雁一听,忍不住拍手笑道:“好呀,好呀,咱们姑娘绝色姿容,穿上这件鲜亮衣服,定会让人眼前一亮!”
坐到喜鹊登梅雕花的菱花镜前,望着镜中自己绝美的姿容,黛玉心里一阵舒畅,最欢喜的不过是,父母双亲还有幼弟都有了一个好的去处,且日后自己还能与他们相聚。又想起了那个少年,一丝如霞红晕就情不自禁地飞上了她的脸颊。
骄阳方落,黛玉便在紫鹃的陪伴下,往贾母的住处而去。刚出得院门,就见宝玉迎面走了过来。
宝玉见黛玉打扮得如此靓丽,心下大喜,便问道:“妹妹身上可大好了?”
黛玉低头看他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知道他是关心自己给自己送来上药补品之类的。只是宝钗的那番话以及方才的梦中父亲的叮咛让她霍然顿悟。自己在贾府只为报答贾母的宠爱之恩,旁的人和事便是与自己半点关系也无。这宝玉素来喜欢在女儿堆里厮磨,而对于自己便又比旁的姐们近些。
但黛玉心里始终明了,自己和他是断无可能的。且不说舅母王夫人就不容自己,再说自己也对宝玉没有半点情愫呀。与其日后让他难受,倒不如现在就远着些。这样也可免去很多是非口舌。思及此处,黛玉便和颜悦色地说道:“如今我身上已经大好了,宝哥哥自不必挂心。我这里要去老太太屋里用饭了,就不陪哥哥说话了。”说罢,也不理会宝玉,径自抬脚便走。
“咦?林妹妹我并没有惹着你,你为何对我只是不理不睬的?”宝玉心下迷惑,平日里林妹妹待他不是这般冷落的呀。
紫鹃有些不忍,一时也没有猜度出黛玉的心意,便回身对宝玉说道:“我们姑娘在屋里躺了几日,也着实憋闷得很。且方才老太太着人传话让姑娘过去用晚饭,姑娘也是怕去晚了让老太太担心,这才匆匆的。宝二爷用过饭不曾?若不然也一道去?”
黛玉前行两步,见紫鹃并不曾跟上来,便催促道:“紫鹃,你还不快走?只是在那里瞎磨牙!”
黛玉发话紫鹃岂敢不尊?遂也不再理会宝玉。
一时黛玉和紫鹃去了,只留下宝玉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处。宝玉只觉得周身冷汗涔涔,头重脚轻。脑中更是一片混沌,唯有一个念头分为清晰,那便是‘林妹妹生气了,林妹妹不理他了。’这几个字如钢针一般刺得他周身疼痛不已。
无巧不成书,宝钗这日傍晚闲来无事,便打着探望黛玉的名号而来。一则成就她贤德之名;二则自那日抓住黛玉的把柄之后,她还想寻机再打趣黛玉几句。恰好见宝玉呆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心里便有些酸溜溜的,遂快步上前道:“宝兄弟,怎么无缘无故地站在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