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龙川沉默了,又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总之我看见他有些出神,我看得出来他眼神的空洞,预示着他正在神游,像是陷入了回忆中一样,目光毫无焦距。等我重新看见他的眼神恢复色彩的时候,他忽然看着镜头,然后指着摄影机说:“能把这东西关掉吗?”
只录像是经过他同意的,现在他忽然提出要关掉,我没有这个权利,我看着他,他于是又说了第二遍:“能不能把这个关掉。”
我自然是做不了主的,我于是和他说:“那你等一下,我去问问。”
汪龙川就没说话了,我站起身来出来到到外面,我觉得这个间隙是我和他都可以重新思考如何将对话继续下去的一个缓冲,毕竟就在刚刚我们的谈话陷入了一种僵局,谁都不肯让谁。
樊振一直外面,我和樊振说了汪龙川的要求,樊振思考了下,似乎显得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说:“你做好记录,不要漏掉了什么。”
我得了樊振的允许,重新进入到里面,将摄像机给关掉,坐回到位子上和他说:“已经关掉了,你想说什么?”
汪龙川忽然看着我然后将身子朝我凑过来了一些,虽然他凑近了一些也是隔得有些远,毕竟我们之间隔着一张审讯桌,我听见他很小声地和我说:“你认识韩文铮这个人吗?”
韩文铮就是被撞死的那个行人,也是这只手表的主人,当然,我并不认识他。汪龙川这样问的时候,我摇了摇头,但是表情却显得很凝重,因为我知道汪龙川即将说出一件会让我异常震惊的事来,因为他不会无缘无故这样问的。
汪龙川见我摇头则继续说:“或许你回去翻一番你爸妈的东西,会找到有关这个人的一些信息。”
说完之后他又靠回到了椅子上,好似刚刚他和我说的一番话完全就是一个机密一样。而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听见他说出这样话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就是爸妈认识韩文铮。
我还想问什么,却看见汪龙川忽然看了看墙边的什么地方,似乎是有所忌讳,然后将食指竖在嘴唇之前,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好似这样的事是不能公开说出来的一样,而这也正是他为什么要让我关掉录像的原因。
然后我听见他说:“再多说一句,我的命就保不住了。”
他这句话是认真的,我还是能看出来的,而且之所以选择相信他的这句话,是因为我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在他的眼睛深处,我看见了浓浓的恐惧,这种神情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从我看见他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
我识趣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但是一时间满脑子都是他刚刚说的这些,也没有反应过来继续问新的问题,于是一时间就沉默着,他这时候开口问我:“这样的话,我就看做你们已经问完了。”
我被他的话给唤过神来,刚想说什么,他忽然指着我手上的本子说:“能把你的本子和笔给我吗?”
我警觉起来:“你要干什么?”
他笑起来说:“不要紧张,我什么都不做,只是我明天就要去到一个永远都无法出来的地方,我只是想你现在可能会漏掉些什么,要是想起来了总要有一个找我问的地方,我给你留个地址。”
我看着他有些将信将疑,他又指指我手上的本子和笔,似乎是在催促我赶快给他。最后我防着他于是撕了一页纸下来带着笔推过去给他,他拿起笔迅速地在纸上写着什么,然后将纸对着之后给我,接着就又靠在了椅子上。
我拿起来正要打开的时候,他说:“这最好你先收起来,等回到家里没人的时候再打开,而且你要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对你绝对是有好处的。”
说着他指了指我手里的纸,似乎是在催促我把它收起来,我于是将这张纸放进口袋里,做好之后我正想问想起来的问题,这时候忽然门就被推开了,樊振忽然进了来,他后面还有两个人,我看见他们都绷着脸,看不出表情,但是从站姿和表情看得出来不是一般人,像极了军人的样子,我接着就听见樊振说:“时间差不多了,他们来带人了。”
樊振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汪龙川即将被带走,我在心里暗自感叹说这未免也太快了一些,同时又看向汪龙川,他好像早就知道是这样一个程序,所以才会有刚刚的这个举动,很显然他会被关到哪里,我肯定是没有这个授权知道的。
樊振说完,那两个便衣的军人就上前来分别站到汪龙川左右,然后一左一右把他架住,汪龙川也很配合,朝我笑了笑就跟着他们出去了。
我和樊振跟着出去,我于是边走边和樊振说:“樊队,可是我还没有问完。”
樊振头也不回地说:“已经没有时间了,上面忽然要带他去我也没有办法,你问了多少?”
我说:“大概有一半左右吧。”
樊振沉吟了下说:“已经很好了,毕竟在有限的时间里我们得到了很多重要的讯息。”
然后我们就到了警局后门外,外面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子,这不是警车,也没有任何标志,从外面往里看什么都看不到,我看见两个人架着汪龙川进去到了车里,关上车门车子就开走了,甚至连一个解释和一句话都没有。
我看着车子远去,心中很不是滋味,因为这和我想象中的差别太大,他们甚至都没有警队的标志,就这样把人带走了,樊振则和我说:“秘密处理都是这样的,你以后会习惯的。”
于是我们重新回到警局里面,樊振亲自把录像的内容用关盘刻录了一份出来,至于原件他直接就收起来了,当然收走的还包括我的那个记录本。
所以关于要做两份认罪记录的事,我压根就没有机会撒谎,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话语反而变得模糊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弱,我甚至都已经觉得这完全只是我的一种错觉。
后来回到办公室我也没有再看见樊振,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我则在下班之后回到家才将汪龙川给我的纸条打开,但是打开之后却愣是吃了一惊,他上面写的哪里是什么他之后要被关押的地址,分明就是一个提示,上面这样写着——你想知道的东西我放在了我家里,在床底下蓝色的盒子里。
我看了三遍,确认上面的字一个没错,意思也丝毫没有理解错才放下,他的家里应该就是汪城的家,也就是苏景南死在里面的房子,汪龙川知道一时间无法说完,也不可能说完,所以用这样的方式给我留了线索,当然他用这样的方法也可能是出于别的考虑,比如当时看似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审讯室,还有别的人在听。
因为我注意到他看向墙壁的那个动作,那分明是注意到了什么的表情,显然他发现了什么。
思来想去,最后我把这张纸条给烧掉了,并没有留作证据之类的,因为我知道没有这个必要,而且如果这张纸条被别的人看到,反而还会带来更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我快速收拾了东西就往那里赶,为了保证自己不被跟踪,我还是采用了先前的法子,饶了很多圈,而这次为了保险起见,我特地坐到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地方,又换了一路毫不相干的公交车,换了两张的士。
等我到那个小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尽量确保没有人跟着我,才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