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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建市开埠达里尼 (2)

女人的话让孔昭仁一下子清醒了,他亲身验证了日本人男女同浴的习俗。在中国的日本人,他们也保持着这样的习俗。他们甚至可以与中国人男女同浴。但是。洗浴时不能产生邪念,没能有任何举止行为。如果像孔昭仁刚才那样,你就会挨耳光的惩罚。

梅美和子只是在孔昭仁的手上狠狠地掐了一下,算是警告。但是,这样的警告是微不足道的,他的下身仍然在膨大,在勃起。他的呼吸急促,他的全身都在颤抖,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心里很清楚,因为他已经与何莲花有些性体验,此时此刻,他很难克制自己的那股欲望。身体的本能如同一头魔鬼,是抑制力无法克制的。她就是他的猎物,他扑向她就能俘获她,就能占有她。也许梅美和子挣扎或者反抗,都能刺激他发泄自己的欲火。但是,让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梅美和子一动也不动,她的目光阴冷,她的手指甲像鹰嘴一样啄了一下他的手,她几乎是在质问他,“你怎么可以在洗浴的时候产生邪念?这样不好,这样会将洁净的水玷污的。我已经说过一回了,难道你没有听见吗?还要我重复吗?”

那一瞬间,他的血流凝固了,他的心跳也停止了。他的那根欲望神经似乎一下子给掐断了,他的眼睛里渐渐地看清了,她的右侧乳房上面刺着一个道字。白白的乳房一个青青的道字显得分外显眼。她不是女人吗?她为什么会这样?也许她是个幽灵,也许她是个奇异的尤物,也许她就是一个鬼怪,凡是亲眼目睹过鬼神的人都使用了一个白字形容鬼的形象。而今日,孔昭仁感觉自己遇到了这个女人让自己胆寒。刚刚还是醉意朦胧,如今他已经清醒了许多,喝进肚子里的酒化作了汗水蒸发了。那汗水,是一身的冷汗。

梅美和子将自己袒露在榻榻米上,她风情万种地期待着孔昭仁的靠近。

来到码头上,他听说日本女人身子的洁白,是用粉脂刮出来的,并不是真正的洁白。而今天让他开了眼的就是梅美和子的身体,那真的是雪一样的洁白,就是一块羊脂玉雕凿打磨而成。女性的洁白就是纯净,女性的洁白就是美丽。高桥今天让他感受一下日本女人的魅力,他面前的梅美和子应该是日本女人当中的上品。就在他一步一步向着她靠近之时,他已经看清了刺在她乳房上面的道字,突然,他僵直地站立在那儿,几乎窒息了过去。

睁大眼睛再细细凝视,没有看错,在梅美和子的小腹下方,在她的两腿之间的那块三角地上,缺少了一团神秘的黑色……她是一头白虎,在中国的民间,没有生着黑色阴毛的女性称之为白虎,白虎意味着什么,白虎意味着阴气,意味着杀气,所有靠近占有白虎的男人都会将自己的性命葬送在白虎的身上……老黄头跟他说起过白虎的事情,记的那个堡垒的总兵赵大人吗,他金屋藏娇的那个娇,就是一个白虎,而且是一个日本的白虎。这只白虎吃掉了赵大人的骨髓和灵魂,他才在日本人进攻堡垒时,竟然忘记了自己是个军人,是个总兵,他应该向日本陆军开炮。可他连一发炮弹也没能打出去,他把整个堡垒拱手让给了日本人。日本人没有杀赵大人,而是朝庭将赵大人治了罪。可是真正的祸根就是那只白虎,日本的白虎。男人遇到了白虎,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孔昭仁几乎晕死过去了,他一下子瘫软了,胸中的那堆熊熊燃烧的烈火就像浇上倾盆大雨,所有的邪念,所有的欲望统统烟消云散了。他喘不上气来,也说不出话来,他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梅美和子轻蔑地看了孔昭仁一眼,女人看性无能的男人用的都是这种目光。不过,她也似乎能够体谅这个中国男人,毕竟是第一次,第一次能够很熟练地完成性的交媾,他就是有过性经历的人。所以,他显得生疏,他显得恐慌恰恰是初出茅庐童贞男子的表现。

梅美和子给孔昭仁拿来了皮鞋,拿来了洋服,还有洁白的衬衫。皮鞋是捷克的,洋服是日本富田牌的,都是名牌,都是上好的料子。换下你的土布褂子,扔掉的你扭裆裤子,还能那双千层底的老头土布鞋。“从今往后,你不仅要改头换面,你更要革新灵魂,忘记自己的从前,一切从头开始,做一个崭新的孔昭仁。我的话,你记住了吗?”

孔昭仁机械的点了点头,他的思绪还停留在白虎的思绪上面。

一直没有露面的高桥走了过来,“他拍了拍孔昭仁的肩膀,昭仁君,我要走了。”“你走了,我怎么办?”“我走了,她在这儿……梅美和子。你不是要学本事吗?以后,她就是你的老师,她会教给你做贸易,教你怎样挣钱,甚至教给你怎样生活……”孔昭仁有些疑惑,“一个年轻的日本小女子……”“你千万不要小看了和子,她的身体里面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她有智慧,有耐性,她算得上是个智者,但她也同样是个温柔的女性。她会成为你的老师,也会是你最得力的助手。你和她相辅相佐,一定能在码头上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高桥先生,我不会忘记你的。”

“我和你相识相知,用中国人的话说,那是我们俩的缘分。你与大多数的中国人不一样,你能不看重钱财,而选取了学习本事,就凭这一点,你也将成就事业。我要告诉你的,就是我们还要回到这个码头来的。有人说我们日本人无耻,其实真正无耻的是俄罗斯人。他们出面,让中国人赔偿我们的军费,而他们,趁着我们日本军队撤出辽东时,他们却趁虚而入。我瞧不起俄罗斯人,他们的行径,就像码头上那些没有钱的穷光蛋们逛妓院的一种方式,叫做‘赶热被窝’。何为‘赶热被窝’呢?就是在妓院的门口等着,一直等到嫖客们离开了,他们才花很少的钱,钻进嫖客们刚刚离去的被窝里面,去嚼人家已经嚼了大半夜的馍。俄罗斯人就是趁虚而入,他们趁中国的空虚,也趁日本国力不足以将战争支撑到很久。他们以为自己属于军事帝国之列,他们不仅占领辽东,他们甚至想占领整个满洲。我说了,我们要回来,这里属于大日本帝国,而绝对不属于俄罗斯。十年之后,经过卧薪尝胆,我们的海军,我们的陆军,会卷土重来,到那时候,我们要好好地教训俄罗斯人,让他们牢牢地记住大和民族,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最文明,最人性化的民族和国家。日本人是最优秀的人种……”

高桥的话,孔昭仁听了心里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受。用老黄头的话说,这个高桥应该是他的恩人,他的贵人。遇到了高桥,他的人生才发生了转折。尽管他对高桥的感情挺矛盾,也挺浑沌,但比起中国的朝庭,中国的官府,还有那些当兵的,他亲眼目睹了老百姓遭到杀戮的时候,他们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绝望之际,朝庭在哪里,官员们在哪里,军队又在哪里?平民百姓只有任人宰割。这里是通达三江四海的码头,既然国家都不要这码头了,不管这码头了,我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选择,我要过好日子,我要挣钱发财,我要有自己的家业和儿孙。我想要的这些东西,高桥能给我,我为什么不跟着他学习,为什么不效忠于他。

高桥动了感情,“我在中国,整整二十年,我快要成了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你希望你以后,也能成为一个中国人学习的榜样。”

“先生怎样教导,我就怎样去做。”

“我走了,我把和子给你留下了。和子是我送给你最好的礼物,希望你能珍惜这件礼物。其实我回到日本,对你和你们来说是一件大好事。我在国内,可以帮助你们做一些事情。上到国会,总理内阁,我都有同仁。在商界金融界,我的朋友更多,我永远都是你们的靠山。”

“那就拜托先生了。”

“在以前的多少年,日本一直向中国学习。在农业文明时代,中国无愧于文明古国。但是到了近代,因为古老,因为不思进取,中国就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他也许浑身珠宝,也许满腹经纶,可在军舰大炮面前,原始的刀枪棍棒能保卫国家吗?所以,人要学习,国家也要学习。不进步,不进化,就是腐朽没落。日本人当年寻求进步的时候,曾经受尽了西方人嘲笑。我们东方人的优点就是能够忍辱负重,为了国家的进步和文明,我们日本人可以忍受暂时的屈辱。这屈辱来自于西方。而你们中国人忍受的是什么屈辱,是来自你们自身不思反抗不思进取的屈辱。怎么样,日本进入了军事强国之列。不久的将来,我们将成为头号的强国。我也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昭仁君也将成为这码头上最出色的人物。”

“我到关东来时想过,我不想再受穷,再吃不饱肚子。我想成一个地主,也想成为一个有钱的财主。可是,现在,我想成为一个出色的商人。我的理想,是先生帮助实现的。”

高桥摇摇头,“不,你要成为一个伟大的商人。你的老祖宗是个圣人,他教导了中国两千多年,教到最后怎么样了,国家不像国家,民众不像民众。你的老祖宗就是重功轻利,他蔑视经商的人。其实大错特错,无商不富,无商不发。等到你真正悟出了真谛,你自己就会有切身的体验。好了,我要走了,你们好之为之。我相信,你会记住我说过的话。”

“是的高桥先生,我全都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你一定要善待我的和子。”

高桥腾兵卫说完了,他搭乘一条高丽丸的商船,离开了褡裢湾码头。孔昭仁一直目送着高丽丸消逝在海平线,轮船留下的航迹也渐渐地让大海抚平了。

孔昭仁再次出现在码头上的时候,他头上的辫子剪掉了,梳成了分头。他身上的土布褂子扔掉了,换上了日本富田西装和捷克皮鞋。一夜之间,孔家老二成了二鬼子。人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这个牵驴拉脚的海南丢一夜暴富,可了不得,他发财了大财啦!知道孔老二是怎样发的财吗?他牵驴拉脚,给日本人带路有功,日本人奖赏他一大笔钱。人嘴两层皮,长在他的鼻子底下,他愿意怎么说,就让他说去。风言风语一阵风就吹遍了码头,码头上的人也都知道了此孔老二已经非彼孔老二,人们向他抛来了异味样的目光。

来到码头的孔昭仁径直走到了老黄头的跟前,他先是向老黄头深深地鞠躬。他说,“黄大爷,你是我的恩人。我家祖宗说了,施惠莫念,受恩莫忘。我早就在心里许下过诺言,等到我发财的那一天,我第一个要谢的人就是你。”

老黄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咱们爷儿俩,这是哪儿到哪儿呀,大爷看着你知情达理,懂礼数,才高看你一眼。说归说,谁能想到,你真的时来运转了。”

“在码头上,就你老黄大爷对我好。我早就在心里发过誓,有朝一日,我要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我第一个要报答的,就是你黄大爷。”

老黄头感激涕零,他说,“你我都是山东老乡,我不能眼看着你吃苦受罪。”

“知恩不报非君子,知恩不报也非礼也。”孔昭仁掏出了一把银洋,放在了老黄头的卦摊上,“大爷,这些钱给你老人家,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花光了,我再给你。”

老黄头的老泪纵横,他有些哽咽,“我呀,这辈子穷命。我,我没看错人,你有情有义。在这码头上,没人拿着大爷当人看。可是你,发了财不忘大爷。让我说什么才好……你比我的亲生儿子还要孝敬。可惜,大爷我这辈子别想有儿子了。”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爷,你总说我日后有造化,再苦再难,我心里也一直有股子劲头和盼头。没有你的鼓励,恐怕我也不能支撑到今天。大爷,我愿意给你当儿子,以后,我孝敬你,我为你养老送终。”

老黄头真的感动了,“老二,你说的都是真话?”

“大爷,在码头上,就你拿我当人看。我也一直把你看成是长辈。大爷,你懂八字,也通些风水,你找个地方,咱们或买或盖,要有个安身的房屋。咱们凑成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你再也不用到码头上去给人家算命看相了。”

“我听你的……人要安身立命才好。大爷我大半辈子没有安身立命之处,咱们就住到金州城去,那地方没有大灾大难,是块风水宝地。”

“金州是风水宝地,我亲眼所见,日本人杀起人来,眼皮子不眨一下。下手那个凶狠,心尖子连哆嗦都不打一下。我要不跟老铁逃出旅顺,吓也吓死我了。老黄大爷,你收拾一下,咱们现在就去金州城。”

从此,那个一直十字街头给人算命占卦的老黄头从码头上消逝了。有人想找老黄头算算生辰八字,可再也找不到他了。有人开玩笑说,老人头为人算了一辈子命,只算对了一个人的命,就是孔老二的命。别找他了,他跟着孔老二享大福去了。

老黄头也知道孔昭仁是怎样一夜间从一个海南丢摇身一变成了富翁,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发。孔昭仁也实话实说,祖训上说,莫饮过量之酒,这个他做到了。但上,祖训上说的莫念意外之财,这个他做不到。不但他做不到,相信码头上的人谁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