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的轿停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
“娘娘,到了,”轿边传来倚屏的声音,有人向两边掀开轿帘,有两只手一左一右伸到了南溪的盖头底下。
“娘娘,我们到惜颜殿了,”南溪听出,一左一右扶了自己的,是倚屏和玉盏。
早有人打起了叮当乱响的珠帘,南溪看到了脚边花梨木的床踏,坐了下来,蕊珠的声音在耳畔低语:“小姐,老爷说这个时候该打赏了,至少每人十两。”
“赏吧,”南溪知道临走时爹给了蕊珠好沉的一个袋子,“蕊珠,好事成双,每人二十两;另外,给她们三人每人五十两。”
蕊珠答应着走了出去,少顷,蕊珠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娘娘说,大家今天辛苦了。今天是娘娘的大好日子,也让大家一起沾点喜气,每人打赏二十两。也希望各位在今后互相帮衬,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南溪听到外间的致谢声此起彼伏,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便听到倚屏的声音在帘外响起:“奴婢代玉盏、瑶琴谢娘娘赏赐。”
“不用谢了,倚屏,宫里我人生地不熟,有事情还需要你多多提醒。”南溪感觉到床很软,但摸上去,滑滑的锦丝甚为冰凉。
“娘娘言重了,奴婢只是做了份内的事,”倚屏的话语听上去宠辱不惊。
“倚屏,本宫想喝水,”倚屏的若即若离让南溪有点怅然若失,第一次,自称了“本宫”。
南溪听到了衣裙簌簌的摩擦声,和水入注的声音,倚屏绿色的裙摆瞬间便落在盖头的下面。
“娘娘,小心别烫到,按礼制,娘娘的盖头,皇上没掀开前,其他人等是不能自行掀起的,”倚屏小心地揭开了盖头,一盏白玉的茶碗伸了过来,同时送上的,还有一抹温暖的笑意,“娘娘当心您的胭脂。”
倚屏的语气很软,与刚才的判若两人,南溪在就着她的手喝下满满的一盏的功夫,明白了倚屏的意思,有些话,是说给别人听的。
一入宫门深似海,果然没错。
倚屏接过杯盏,就着自己的衣袖拭去了杯沿一痕浅浅的口脂印,“娘娘先坐着休息,皇上来了,奴婢会提醒您的。”
屋外,似有其他殿的小宫女们来讨着赏,倚屏分散了些瓜果点心,一一嘻笑着打发了。
南溪觉得腰隐隐地酸疼,头上沉重的礼冠压得耳朵生生地疼,可是自倚屏去后,再也没有谁的脚会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靠在床上首的木框上,南溪觉得静得好可怕。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会发现自己不是上官碧烟吗,他会不会很粗鲁,他会不会一直不来,自己又该如何去讨要那一笔灭族的债?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南溪感觉外面渐渐暗了下来,有人轻轻地进来,晃动了珠帘。
“娘娘,掌灯了,”软软的话语,是玉盏,相比于倚屏的沉稳,瑶琴的开朗,南溪更喜欢玉盏的娴静与细心。
“什么时辰了?”
“娘娘,酉时了,”玉盏接下去的话没有说出来,酉时,吉时申时已过了。
“娘娘,今天累坏了,奴婢一会儿准备热水,娘娘好好地泡个澡吧,不然腿会肿的,”玉盏轻轻跪了下来,开始慢慢揉捏着南溪的腿,算是,一种安慰吧。
“娘娘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奴婢已经问过蕊珠了,让厨房准备了您喜欢吃的菜,”玉盏依旧软软地说着,分散着南溪的注意力。
月子轩隐在惜颜殿院里的一棵柏树上,看着一队的人马落了轿,轿里走出那个穿着大红黑金丝绣百鸟朝凤的礼袍,戴了沉重的礼冠,披了大红的盖头小心翼翼地下了轿,紧接着看到她陪嫁的婢女打了赏银。
月子轩跃到另一根树杆上,这样,他能透过那窗格居高临下在看到她的脚。他想跃下去,但却怕吓到她,一国之君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非要在树上像个猴子一样跳来跳去!可是如果真的吓倒了,那也就不是他月子轩看得上的女子!
他看到叶公公不停在殿门口向两边张望着,他知道叶公公是在等他的到来,可是他突然觉得紧张。
他在数月间闯进了皇宫里每一个宫殿,发现只有这位于东首的惜颜殿,后院种着大片大片的梅花,她不是不远万里来月沉州赏梅吗?那就给她。
月子轩让住在这里的另一个先皇的妃子搬了出去,着人重新整理了殿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就在昨天,他还选了一些雅致的画瓶搁了进去,可今天,佳人就在眼前,自己却退缩了。
月子轩不知道自己究竟怕什么,只是离她进宫的日子越近,他就越觉得心神不宁。
可眼下,吉时申时好像已经过了。
叶公公好像急得不停在跺着脚,惜颜殿的管事宫女也不停地出来抬头观望,他看到另一个绿裙的宫女跪着帮她捶着腿,久坐,将气血不畅。
月子轩瞅着殿门外无他人的时候从树上跃了下来,正落在叶公公的面前,他看到叶公公满勤脸的惊喜,可他捂住了叶公公的嘴巴:“去传话,说朕政务繁忙,命她早点歇了。”
叶公公直到看到月子轩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树后面不见了才回过神来,都说皇上神出鬼没,看来还是真的,瞅了眼落下皇上的那棵树,叶公公无奈地走了进去,“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吉详!皇上政务繁忙,娘娘请早点歇息。”
南溪躺在半人高的香木桶里,拨弄着水里放入的野玫瑰花瓣与千日红、合欢花柏子仁、夜交藤,跟着二娘,南溪认得这些东西都是安神的,只是她怎么也没想明白,皇上真的是政务繁忙,还是有其他的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