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正是韩书彦。
他双眼向殿前人众扫视一圈,最后又看了一眼如尘,侧身眺着远处,说道:“在你心里,便只有一个影儿,这声彦儿,叫得这么勉强,你还是别叫为好!”
如尘道:“彦儿,在师父心里,都当你们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
韩书彦冷笑一声,道:“亲生儿子?哈哈,现下你只有我这个亲生儿子,当然会当我亲生儿子看待,可我心里却不这么想。我韩书彦一朝既成浪子,便永无回头之日,这些年来花间派负我的,今日便要一并偿还!”
听闻这话,如尘心头有些气沮,说道:“花间派负你什么了?”
韩书彦愤声道:“你不在身边那些年,我为花间派这块门楣和为照顾师妹们,吃了多少苦头,你知道么?哼哼,你不会知道,为了保住花间派这块美好家园,我走南闯北,没日没夜替人当镖师,苦了累了,饿了死了,没人来问一声,而师妹们却在家里乐享荣华。我竟是吃力不讨好,师妹们一个个心里只装着萧影那小贼,全没将我这个大师哥放在眼里。而你也只当我是个不起眼之人,何时又将我装在心里!”
如尘愀心一痛,道:“彦儿,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吃的苦受的累,师父和师妹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不可将心里的情感创伤,都气到大家头上。你要知道,世间****之事,渺如晨梦,不是人为能够左右得了。无论你付出多少,两人之间无缘之时,那便神仙,也无力挽回。”
韩书彦仰头哈哈一笑,道:“无力挽回,那便不为瓦全。我和宛儿师妹生不能共枕眠,死当同穴埋!”
如尘嘴一动,自感无话再劝,却听凤北麟在旁边道:“好小子,够狠的,比我老血还敢做。老血我当年要也如你这般想,给小倩来一招霸王硬上弓,现下想必儿孙早已满堂。不过,你小子共枕眠这个愿景,只怕再也无法兑现。今日便一并送你们两个去地下同穴埋!”
话声甫落,晃身侧移,斜刺里双掌推出,掌势夹着劲风,滚浪般直朝韩书彦拍打过去。
韩书彦几乎忘记两人之间曾有过节,全然想不到凤北麟先前话说得缓和,却是说动手便动手,全没预兆,陡不及防,连忙闪身急避。饶是这样,腰间长剑已给他击打得哧的一声响,身侧衣服也给掌风刮拉下来一大块。
他骇然一声呼,连忙拔剑在手,御剑回身,剑尖朝凤北麟胸前刺来。
凤北麟侧身让开,翻转身子滚出一掌。
韩书彦身子拔高,避过滚雷般的这掌,剑锋陡转,俯冲直下,刺向凤北麟面庞。
凤北麟本拟十招之内,定可劈死对方,岂想韩书彦落下悬崖后,得历奇遇,功夫暴长,现下俨然已能与自己分庭抗礼,心里想着今日有些儿不妙,当即运足十成功力,与韩书彦剑来掌往,起起落落,斗到了大雄宝殿顶端,又斗到了院落之间,杀得日月无光。
吕宛儿明知自己加入战团,立可大败凤北麟,但想他与自己一无大仇,韩书彦方才说话又难听,自己干么要去助他。
她缓步走到大殿之前,人人看她娇颜嗔面,煞是冷艳,却似看到魔鬼一般,手按兵刃,不住后退。
却见她在两丈开外站定身子,朝如尘道:“韩书彦方才说,你只有他这个亲生儿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尘面色一戚,道:“宛儿,你别听他胡说,你……影儿他没事,他……他只是身有要事,今日不得来见你。家国大难之秋,你需……”
吕宛儿截住话头,不忿道:“别再给我提家国天下,今日你们说出杀人真凶则已,如若不然,我决计不会客气!”
话方说完,遽然钟声又起,随即有一名僧人飞身入寺,到得近前,跪在受伤的怀相面前禀报:“师祖师祖,不好了不好了,耶律楚南带领大批人马,已经杀上山来了!”
怀相心知耶律楚南等人必来,这已是料中之事,今日不得萧影现身抗魔,大势已去,在山门外分兵抵抗,只是徒送性命。当下并不惊慌,吩咐门人弟子不必抵抗,好生放他们入寺。
不多时,耶律楚南在“幽云十六箭”等四千余众簇拥下,华冠锦带,傲然入寺。五岳剑派总掌门兼华山派掌门陆长青、嵩山派掌门平万里、衡山派掌门喻伯扬、恒山派掌门单晓兰、泰山派掌门雷历风、昆仑派掌门杨易、崆峒派代掌门叶子飞、武夷派掌门杨大壮,这些人也在其间。只是他们自愧被逼无奈,这才背叛中原武林,投靠辽人,此刻倒不敢大摇大摆,公然露面,只躲在人丛中偏僻角落里,并不吭声。
此刻中原武林三千余众,俨立大雄宝殿前面,个个满脸愤愤,虎着眼睛瞪视立于下方的耶律楚南一党四千余众。他们中大多人系出中原武林,实也与陆长青等人一样,被逼无奈,不得已投靠辽邦。
在中原武林大众的怒视下,他们一个个低头垂目,显见心中有愧。
寺中六七千人众,直将数百丈见方的寺院,挤了个满满当当。
耶律楚南在“幽云十六箭”的环卫下,悠然而立,目光在殿前人丛中找了又找,不见有萧影在内。又见当先站立的十名僧人满身血污,想是身上挂彩受重伤,一派残兵溃将的样子,大是不足为虑。
眼见这一个幕,他不由得仰天一阵哈哈大笑。笑毕一副十分悠闲的样子,负手在后,踏步向左右踱来踱去,这时终于开口道:“我道中原武林人才济济,今日踏临少室山,必定要有一番苦战,不道却只有你们这几只残虾败蟹。不堪一击,不堪一击,哈哈,哈哈!”
怀相踏前两步,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自古武不善作,耶律公子既是雅兴前来,我等虽然势单力薄,拼个血肉之躯,也要奉陪耶律公子到底。”
耶律楚南哈哈笑道:“老和尚拿什么奉陪?血肉之躯,有何屁用,我只需挥一挥手,你们一个个立时便人头掉在地上!”
点苍派掌门左湛风走上前来,与怀相并排而立,愤然道:“你小子可别得意,你辽邦若是人才济济,今日也用不着带这帮中原武林叛徒,来此耀武扬威。有种你让契丹武夫,来与老夫放个对单,敢么?”
耶律楚南笑道:“正所谓天下武林是一家,从来没有疆域之别。俗话说良才善用,能者居之,我大辽宽纳四方良才,为我所用,这才保得兵雄马壮,人才济济,开疆拓土,那也是水到渠成之举。然而,你中原地界,上有朱温狗皇帝倒行逆施,中间有各镇藩王勾心斗角,下有似你们这些老匹夫争权逐利,便是人才济济,不能善用,焉能不亡?”
中原武林大众听来,他这话句句在理,确是实情,倒不易辩驳,登觉心里很是沮丧,底气也有些不足起来。
青城派掌门余弃疾出列道:“天下武林是一家,你说这话不假。可话又说回来,江湖恩怨江湖了,与这家国天下何干?你等此番前来,既是为辽邦谋取中原,此事牵涉家国天下。俗话说得好,忠臣不事二主,我等生为中原人,死是中原鬼。废话也无须多说,咱们各为其主,今日唯死而已!”
寿星此时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斜目瞧着耶律楚南道:“是啊是啊,你耶律小坏蛋,狗嘴里面,岂能吐出象牙来?咱们中原朝野再不成器,那也是咱们自己的家。你这小东西不是好人,不是好人!”
他因早年身上吃了辽人一箭,险些丧命,对那耶律楚南,自是十分痛恨。
中原武林中更有一人站了出来,伸指头指着耶律楚南道:“你那个皇帝老爹耶律阿保机广纳四方良才,这话不假,可你耶律小贼却是不一样,使尽千般阴谋诡计,迫害我中原武林,现下你身边这帮叛徒,也是你阴谋逼迫,不得已从了你。你这都算得上广纳良才,你妈被人****后,生了你这个小杂种,那也可以叫做广纳良才了!”
这话虽然说得难听,却是大为解气,中原群豪闻听之下,尽皆哄然大笑。便是一旁幽然孤立的吕宛儿,也不由得抿了嘴抿。
耶律楚南听了这些话,满脸不以为然,侧过脸叫道:“凤前辈,韩兄弟,你们还不住手!”
韩书彦纵跃在屋顶,和凤北麟边斗边道:“我待住手,奈何这老顽固不依,定要跟我过不去。”
话声落下,连出数剑,逼退凤北麟,一个掠身,朝这边飞来。
凤北麟自后一声狮吼:“小子往哪里跑!”风也似地紧追过来。
耶律楚南道:“凤前辈不肯住手,我可命人放箭啦!”
凤北麟怒道:“放你娘的狗毛箭,老血何来惧你!”
耶律楚南本也心里装着怒气,只是敌人面前,勉作欢笑,听他这话,更是来气,右手微微一摆,说了声:“射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