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莫问天逼供不遂,心知难以成事,便算将其逼死,那也只是徒劳,也懒得再去理会。只想着萧影既给捉拿进殿,雪山派这份功劳,可就在天下英雄面前赚下了,可不能当众逼问惊鸿簪,露出自己想要逐鹿天下的野心。此等大事,倘或露了蛛丝马迹,耶律楚南可不是省油的灯,定要先下手为强,将自己斩草除根。
雪山派不来理会萧影,正好遂了崔赫心愿,想着在其死之前,非得好好折磨羞辱他一番。
天山门人去带萧影之时,见他脱了绑缚,手足也不钉在墙上,但见其双掌全是鲜血,只道先就给人去了绑,拔了钉,也不在意下。
至于萧影面目怎样,先自听说稀烂如泥,甚为吓人,各自心下还在庆幸:“还好有他这蓬乱发披盖,不然夜里可要有噩梦缠身,睡难安稳!”暗自怖惧,哪敢多瞟一眼。
天山门人将萧影抬了下去,亦不敢亲自动手,吩咐下人照崔赫所命,好生将其脸面包裹严密。
下人只做杂活,殿内发生之事,一概不知,见萧影面目如璧,又岂知前因后果,仔细包扎好,交差了事。
只是他们也在心里猜想,这人既要抬进囚室婚房,这双眼睛是不能露的,露了一丝光线,岂不将崔大爷与白大小姐的春床昵事看了去?白大小姐雪肤玉肌,除了崔大爷,可是给外人看得的?至于这双耳朵,崔大爷意下,似乎要让他听些床上寻欢作乐之事,好叫这个与他争风吃醋的坏家伙一饱耳福,最好他听后妒怒交迸,心脑崩裂,一命呜呼。
萧影死人一般躺着,未敢稍动,心下岂会知道,面前几个下人,也是满腹坏水。
这时才听一个下人开口说道:“崔大爷啊,可真是好人呐,初初打理天山门户,便这般出手阔绰,给的银钱,可是够咱们花上一年半载的了。大伙得包扎严实些,别要惹恼财神爷。咱们用心侍候新主,日后打赏多了,讨个漂亮的媳妇儿回家,也像白大小姐这般。”
另一人道:“你做梦啊,像白姑娘这等花容月貌,这世上打着灯笼,那也寻不到第二个。咱们这样的下人,得能看她一眼,也算上天厚赐,有眼福啦。”
又一人道:“话是不错,怕只怕她性儿野了,不肯听任崔大爷摆布。更让人心焦的是,她投靠辽国,得罪了天下武林,咱们天山派,迟早要毁在她手中。”
几人正说得兴起,直至两名天山弟子走了进来,就着单架抬了萧影出门,他们还在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
萧影自在心里气这些下人,收了钱财,便不分好歹,助纣为虐,还这般说得有声有色,白沫飞舞。
萧影给人抬进囚室,一面听着崔赫在跟白若雪说话,一面偷手拉开眼前裹着的纱布,留心察看内里情形。
见囚室岩坚门固,凭自身功力,断不可破出,心想:“擒住崔赫,逼其开门出逃,自是不难。”
正要动手,心里却又犯起了难:“崔赫坐在床的另一侧,与若雪近不逾尺,而我与他二人隔了三四丈之遥。我这一出手,崔赫必定会拿若雪作为要挟,反受其制。倒不如再等一等,瞅准时机,一招中的,方是万全。”
好不容易等到崔赫走近身来,要揭开自己的面目,萧影大喜,便要绷断绳索,跃起拿人。
说也不巧,身上的绳索细细几根,却是甚为牵固,先也没想到区区细绳,竟也这般耐力,一心只想着伸手拿人,倒是没将这绳索瞧在眼里。
再一运力,听得白若雪“啊”的一声惊叫,随之说了那声:“你若敢动他一根寒毛,看我不剁你成肉酱!”
听闻此言,不由心下一热:“难得这等危境下,她还如此念着我!”
就这么一晃神,崔赫便飞身朝床上扑去。
萧影一惊之下,不由大急,待得慌慌张张绷断绳索,白若雪的衣扣,已给崔赫扯下三枚。
他更不多想,飞掌便朝崔赫拍去。
掌风临到中途,方觉不妥,这掌他在情急之下,使足了力道,势必伤及白若雪,更且一掌便将崔赫打死,这儿壁坚门严,只怕无从逃生。情急之中连忙变掌为指,意在将崔赫先行点倒。
可就这么缓得一缓,崔赫已然惊觉,只听哐啷一声响,整张床一个侧倾,崔赫身子自床的另一侧迅捷滑下。
白若雪身子一翻,跟着滚落。
萧影心知床侧地下另有密层,若给白若雪掉将下去,自己一番苦心,便即尽付东流。大急之余,奋起全身之力,向前一个匍匐,勉强抓住她的一根纤指。
却听板床咯咯作响,已在急速复位。
此刻他随着白若雪一起跃下,固已不能,奋力将她往上抛掷,那她这根玉指,生生便要给拧折了。如此佳人,没了一根指头,便似无瑕璧玉断了一角,当真可惜又不好看;可若非这样,迅速合拢的板床似那钢筋铁骨,她娇艳欲滴的身躯处在夹缝间,非给压得扁了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脚边撩到一物,甚是沉重,也不及寻思是何物事,右足一勾一拽,那物似是生了眼睛,凌空飞过头顶,嚓的一声,插进床侧的缝隙间,板床隙口吃了硬物,登时卡住不动。
萧影抱紧白若雪,轻轻自缝隙间抽了出来,饶是这样,那缝隙已然窄之又窄,再无一指空间可入。
他暗暗心惊:“再迟得分毫,她就没命了!”背上也自吓出一身冷汗来。
抱白若雪倚壁而坐,见她眉目紧闭,眼角兀自有丝丝泪下。唤得几声,不见其醒转,探她鼻息,倒也如常,只是一时晕死过去。
他回身来看床侧,只盼凭着未合严的缝隙,得能逃生。
细瞧之下,见床侧缝隙间,上下共有二层夹板,纯系钢板铸成,下面一层钢板未曾卡住,此刻早已合严。
奋起一掌,朝那钢板击落,砰的一声过后,钢板却是坚固如前,纹丝不动,再击打数掌,亦是如此。
他摇头叹了口气,心道:“这儿地狱一般,这番当真要困死在里面了!”
上面一层钢板,其表面与地面水平,方才那硬物,便是卡住了这一层,白若雪才得以逃生。
瞧那硬物时,却是一块生铁板,正是抬自己进来的那副单架,黑黝黝的,不知天山弟子从何处寻来。看此情状,萧影不禁涩然一笑:“想来他们惧我武功了得,用特制绳索绑缚还不算,还将这笨重家伙放我背上,叫我行动不便。要知我萧影若给人折磨成先前那人一般境地,关节筋脉尽断,又没了一只臂膀,纵有天大能耐,又能做出何事来?没想到这块生铁板,无意间却救了若雪一命,若是换作一块木板,哪里受得住那钢板挤压,我便足上功夫再精,那也是螳臂当车,无益之劳。现下是两相无恙,可要逃出这儿去,只怕很难!”
望得一眼钢板囚门,瞧也无可开启,便也打消破门而出的念头。
心里这么想着,毕竟草木尚有求生欲念,只要有一丝希望,断也不肯放过。
他催运起全身功力,试图打碎上面一层钢板,下面一层,或可迎刃而解。砰砰数掌过后,钢板非但不碎,便连印记,也未曾留在上面半点。
他叹了口气,正要走开,去看门内有什么密径可出。忽然间想起一事,举手痛击脑门,脸上便即大喜,自言自语道:“萧影啊萧影,原来你竟是这么笨,崔赫既能逃出,这床上必定会有机关,只要找到机关,何愁不能出去?便算下面是条绝路,只要将崔赫擒在手中,那也不怕他不乖乖听话,带咱们出去。”
言念及此,手起一掌,将那生铁单架击蹦飞出。铮的一声,上面一层钢板合拢,木床便也平整如旧。
萧影细一找寻,见一扳括毁坏在床头,扳括上面有一钢丝断头,床头上方岩石间有一小孔,眼睛凑近小孔看时,哪里还有钢丝留在面里。他火热的一颗心登时一凉:“瞧这情形,崔赫扳动机扣之时,随手便将机关给毁了。这机关须是用一根钢丝自小孔中引出,与这扳括相接,钢丝一断,便缩回岩孔深处,哪能再相接续?”
心念虽如此,他还是出掌劈开小孔周围的岩壁,指望铁丝缩回不远,以自己的功力,即便没了扳括,当可拉动机关重启。
可劈至一尺多深,岩壁坚硬似铁,再也掘不进分毫,那断丝却是踪影全无,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颓然坐倒,心下气苦不已。
烛灯泛着淡淡黄光,照着四壁一片凄凉,白若雪仍在昏睡。
萧影伸手给她拭去眼角泪丝,如此冷寂之地,倒是盼着她早早苏醒,与自己说些话儿解闷。可一个多时辰过去,她兀自眼皮也不曾动一动。
他寻思:“若雪连日来疲累交困,又在这等绝境给人用强,死志早萌,这一昏睡,只怕一时半刻难以苏醒。我且再找找,瞧有无生门可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