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雷岳的欢欣并没有持续多久。
狭窄的屋子里,的确有个人呆坐在小床上,但这人鬓角斑白,面容消瘦且肤色蜡黄,双目黯淡,毫无光泽可言,乍一看,怎么可能是尊为族母的吴梅,看仔细一瞧,还真是……
雷岳顿时惊呼着扑了过去,“母亲!”
吴梅看着面前的儿子,脸上的表情依旧木讷而呆滞,过了一会儿,方才露出了一抹勉强而疲倦的笑容,“我又在做梦了,呵呵。”
“你没做梦,你没做梦啊,母亲!”
雷岳高声喊道,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臂。
他没想到,仅仅是半月不到的时间没有见,原本容光焕发,知性温和的母亲已经换了个模样,变得失魂落魄,意志消沉。
吴梅似是感受到了儿子手掌的温度,她眼里的神采微微回复了少许,低下头来,一如既往温和地看着雷岳,“这真是一个格外真实的梦啊,老天眷顾,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能让我时不时的梦到我的岳儿,呵呵呵。”
“这不是梦,我真的是岳儿,我来救您了!”雷岳连忙摇晃着母亲的手臂,声音中难免带上了几分哽咽。
“好啊,呵呵,好啊。”吴梅忽然神志不清地笑了笑,便双眼一翻,倒在了床上。
“母亲!”
“族母!”安小虎他们也是激动地围了上去————
当地下避难所的救援正在如火如荼展开时,密道口也有风云弥漫。
雷震东看着面前排列整齐的一队士兵,这正是他组织起来的敢死队,在他身旁,雷源蛇亦是负手而立,面容沉重地看着面前这一张张视死如归的面孔。
“兄弟们,如今有一项特殊的任务,需要你们去执行。”
“此行一别,或许我们再也无法相见……”
雷源蛇原本的职位和实力都要比雷震东高一筹,所以话也是由他来说。
没有人笑,没有人哭,空气仿若凝固般,所有人都是板着一副脸。
在敢死队中,几乎都是些看起来还很青涩的面孔。
正是这群正值风华正茂之年的年轻人,甘愿为了部族的未来,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
他们大多都是孤儿,父母都死在了祖地之战中。
每个人都对北苍氏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之前因为有四名长老堂的长老在此威慑,迫于伦理辈分,他们不得以选择了忍气吞声。
然而此刻部族的正派势力收回了新族地控制权,四个宗族走狗仓惶逃离,他们之前所积蓄的怒火才一朝爆发。
没有一个人眼里还存有对生的留恋不舍。
哪怕一丝都没有。
雷震东触景生情,心中止不住泛起阵阵酸楚。
“我雷震东对不起你们啊,可是……可是没有办法啊。”
这个浴血疆场,自小拼杀的铁汉,竟然忍不住哭起了鼻子,浑身瘫软地坐在了地上。
他很不忍心,可不得不承认,樊超峰此举是唯一能彻底解除新族地危机的方式。
曲波山地磁异常,地形起伏繁杂,像新族地这样的天坑,没有一千,也有数百,一旦炸毁密道,北苍大军就断无任何可能找到这里。
所以必须有人牺牲,这,就是残酷无比的战争。
敢死队里忽然有人举拳吼道:“我们不怕死,杀一个狼崽子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活了二十多年,早就值了!”
“为部族而战!!”
有人开头,整支敢死队立马炸开了锅。
“对!二十多年,值了!”
“为部族而战!”“为部族而战!杀!杀!!”
冲天地喊声,固然豪迈,却有一种易水悲歌的凄凉。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兄弟们,我雷源蛇,以本命法相起誓,将来一定给你们建一座丰碑,供后世子孙永世瞻仰!”
“让我们干了这碗!”
他说完,从身旁的一名士兵手里接过一碗酒,朗声说道,与此同时,敢死队的所有成员也都从族胞兄弟端来的盘子里端起壮行烈酒。
连带着在场所有人,尽皆举起酒碗,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雷源蛇抬手用力地将嘴角酒液抹掉,大喝一声:“杀!”
声音刚落,敢死队所有人都跺了一下脚,高声回应,“杀!”
他们说完,便俯身抬起地上摆放的一箱箱炸药,钻进了密道之中。
“其余人等,退避三舍!”
雷源蛇大手一扬,走下了密道。
“走吧。”
一些没有参加到敢死队里的士兵,则是忸怩着,不舍地看着进入密道内的兄弟,那里面有他们从小玩大的发小,还有的人则是低头跟着雷源蛇走下了通往地面的阶梯。
雷震东始终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失魂落魄地望着密道内,在最外围划着的爆炸起始线安放炸药的年轻人们。
不得已,雷源蛇让几名部族子弟将他硬生生地抬了下来,并且催促着不相关的人员,全部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
刹那间,方才还人员密集的密道平台口,顿时变得空旷起来。
“他们都是好样的啊。”雷源蛇感慨着,他没有雷震东这么感性,可也难免被这一幕所触动。
所有人都明白,待得第一波炸药爆炸,就意味着这批进入密道的年轻人再无退路。
随着炸药被摆放完毕,敢死队将剩余炸药全部搬到更深处,然后跑过来一人,毫不犹豫地点燃了引线。
“轰!”
一声巨响,山石飞溅。
待得硝烟散去,密道已经被坍塌的石块重新封住,平台消弭于虚无。
只剩下地面的断壁残垣,在说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鞠躬!向英雄致敬!!”
雷源蛇扯着嗓子,嘶声咆哮。
所有人齐刷刷地立正,向着那代表着新生也意味着结束的逃生密道,深深地躬身敬礼。
“回去吧。”雷源蛇徒然一叹。
他不太喜欢这样的气氛,看了一眼因为过于自责而失态的雷震东一眼,沉重地拍了怕后者的肩膀,然后自顾自地离开了这处特殊的地方。
一切都结束了。
和北苍部落无休止的对抗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从祖地到新族地的大迁徙行动也结束了,种种事情,好像不太真实,却又是那么清晰地刻在了每个人的大脑凹陷中。
无法忘却,也无法释怀。
可不管怎么说,尘埃总算落定,新的天雷部落,宣告成立。
崭新的未来,再度启航,他们能否夺回属于自己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