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2)
“哎呀呀,好危险!竟然遇到这等邪妄事情!好在有我神通广大……”肖溦步忘乎所以,摇头晃脑开始吹嘘,哪知话语对象走出老远,他拼命上前拦住妇人去路,急切说道,“喂!等等,听我说完,等等!”
妇人这才发现刚才街边大喊怪叫的人是要跟她讲话,停下脚步将唐突者上下打量一遍,她神色警惕说道:“有何事?在寺院便请了高僧驱魔祈福,我不会再信你言多花钱财。”对方斩钉截铁不留丝毫再谈余地,面对如此不利的开局,肖溦步并未气馁,陪笑说了几句缓和的话语,他暗暗注意起妇人的言行举止。
或许是善于装扮的缘故,妇人身上的明艳绫罗掩盖了岁月老去的痕迹,黛眉化了啼妆般微微下垂呈现出一副苦相,看模样并不像恶毒彪悍的嫡妻,仅是个为丈夫风流行径烦扰不已的哀怨妇人。一番观察下来,术士坚定了原来的推想,适时扯出一抹无害的温和笑容,他探问道:“这位娘子最近是否身体不适,又或者正为家中杂事困扰?看您愁眉不展,在下或许可以为您排解一二。”
香料铺叶夫人皱了皱眉,神色稍有软化,不再是刚才拒人千里的排斥,“肖半仙”顿时感到已经无限接近对方隐藏心底的真实愿望,眼见有了眉目,他脸上笑得灿烂,半蒙半骗的将叶夫人领到摊旁矮凳坐下。
不等对方出言,肖溦步便亟不可待张开五指在叶夫人面前比划起来,闭眼低喃“天灵灵,地灵灵”之类的话语,他突睁开眼,脸上如有神助般了然顿悟,紧盯着面前妇人的表情变化,他神秘兮兮问:“这位是叶夫人吧,城北香料铺的……”
“这榕川县城里,是个人都晓得我是叶夫人!”被对方一顿抢白,肖溦步嘴角微微抽搐僵直了脸,强作镇定压下突发情况引起的慌乱,想着制“敌”法宝在于当机立断,他当即决定舍弃含混不清的语言,径直说道:“您的中停奸门部分略微低陷不够饱满,由此可知夫人定为了夫君之事烦恼……”叶夫人不作声,虽然一脸将信将疑,却不自觉点头认同了术士的说法。
肖溦步见状暗喜,不管看完面相后再看手相的步骤,他急切说出猜测:“夫人是不是为了夫君频频收房纳妾烦恼?若是如此,我这里的护符……”
叶夫人闻言神色一凛,厉声打断肖溦步的介绍:“胡言乱语!你个骗钱神棍,讹我这些!谁人烦恼丈夫纳妾了,我是担忧小妾们不能顺利产下子嗣,故来佛前祷告祈求平安,你胡言甚么?!把我当成妒妻毒妇?真是天大的笑话!男子风流倜傥那是本性,只要有传家子嗣,多纳几房妾室又有何妨?!”
心里大叫不妙,眼前人哪里是什么柔弱无依的闺阁怨妇,分明是个行事利落的泼辣悍妇!肖溦步一时忘记哄骗人购买护符的初衷,朝妇人看了一眼,可怜巴巴地问:“您该不会要抓我到县衙,告我讹诈钱财吧?”
“送官?那个三不管的豪族县令?”叶夫人瞬间缓下愤怒,表情怪异地扫了肖溦步一眼,她忽然宽宏大量说道,“今次算你走运,本夫人诸事繁忙,没有这么许多空闲告官法办。”
屡试不爽的方法,术士肖溦步每次只要抬出窝在官衙不理政事的县令大人,总会收到这样效果,比起到衙门申述是非曲直,众人似乎更愿意被人哄骗购买护符。肖溦步维持微笑目送胸怀宽广的正室夫人远去,一面低声自语:“还给小妾祈求平安呢,这是怎样的圣母啊……”
“死蠢!”刚才的小男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恨恨往肖溦步头上打了一巴掌,一反单纯可爱的说话,口气恶劣气怪责道,“又败了!”
肖溦步嘟着嘴回视男孩,学着叶夫人说话样子,抱怨道:“谁会想到大老婆这么大方,‘男子风流倜傥那是本性’,有没有搞错,照我的推理,应该是嫉妒加愤恨才对。”
“嫉妒甚么,香料铺店主人只得前妻留下的独女,这个叶夫人自己无所出,所以天天向神佛祈祷小妾们产下子嗣继承家业,不然她夫君两腿一伸见了阎罗王,她只有被叶家亲戚赶走的份!”
“不会吧?跟八、九个人分享丈夫还得高兴,正常人都应该生气吧,这是怎样的大海一般广阔的胸怀啊。”肖溦步阴阳怪气地嘲讽出声。
“世间只得一个房相公。”男孩打断肖溦步的狡辩,那成熟的话语实在不像出自一个稚龄孩童之口。
女子应以平和心态对待与人共有丈夫?术士感到自己跟这样的固有观念格格不入,既不能改变,亦不会认同的两难。“跟你老娘一样。”仿若掩饰心里的憋闷,他低声说出一句,见对方还要责备,术士猛一拍手,急急开口道,“啊!午餐时间到,我去买两个馒头,放心,身上还有四文钱,可以请你吃一个,不用太感谢我啦,帮我看摊,就这么说定了,拜!”
一面说着,肖溦步一面扯下长须塞进怀里,一张清秀的面庞瞬时出现众人眼前:带着些许嘲讽意味的嘴微微上扬,不点唇而自然现出嫣红色泽,由于急切说话的缘故,脸颊微微泛着红润,难怪言语间有女儿家的姿态,原来是个扮作男装的女子。
“掰甚么掰!我不想收拾你的烂摊子!肖不不!”男孩追了几步,大声喊道,“胡须!”肖溦步挥挥手,早就脚底抹油溜出老远,直到再听不到抱怨,她才放缓脚步,穿过光明寺前街来到较为宽阔的县城大道。
漫步贯穿榕川县城东西方向的笔直道路,一样的车水马龙,烟雾缭绕,不过大道两旁不再是寺院附近那种香火呛人的朦胧白烟,而是午间食肆锅炉里蒸腾的有着饭菜香味的诱人热气。肖溦步并不理会这些,她眼睛只顾盯着地上,好像要把路面刨出三个大坑似的。
没走几步终于给她发现“猎物”,她右脚往前跨出一大步猛顿住脚,目光谨慎注视四周行人脸上变化,久等不见旁人起疑,她装作整理鞋面的样子蹲了下来,缓慢挪开脚,伸出五指朝地面飞快一扇抓起“猎物”,倏地直起身往前快走两步,她才小心翼翼摊开手,捏起拾到之物对着耀眼阳光一看,她不禁嘿嘿好笑出声:
“LUCK!竟然给我捡到一文钱!”
兴奋不过眨眼功夫,她嘴角刚刚咧开想要发出更能表达愉悦心情的笑,一个稚龄小童出现面前,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向年轻的术士,奶声奶气说道:“还我,还我,那是我掉的铜钱,娘、娘骂。”
肖溦步看了看沾着尘土来不及擦拭的那枚铜钱,一时间受到严重打击未能有所反应。年幼的“程咬金”以为对方存心抵赖不还,立马眉头一皱拿出看家本领,见他嘴巴微张,眼看就要嚎哭起来。“你的,你的,还给你,我拾金不昧,别哭,千万别哭!”肖溦步慌了手脚,把拾到的一文钱塞进“程咬金”手里,她飞快调头逃离了现场。
术士心灰意冷踱到包子铺前,忽然听见有人喊了句“官府张榜了!快去看看”,周遭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肖溦步心里生出好奇,也不急着购买中午的吃食,转跟随人流挤到布告栏前,漫不经心看着榜文,她倏地瞪大了眼,激动而狂喜的无声喊道:
“什么?赏钱五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