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虽是温婉,却带着一丝淡漠,身后那女子的面容凭这声音似乎已清晰可见。应是娥眉淡扫,眼波如潭,弹指可破的脸上印着点点寂寞。碧秋心却没有回头,只冷哼一声,身子一闪,径直向外走去。
人影在身旁一晃,藕衣女子赫然出现在眼前,碧秋心撇了撇嘴,只得后退一步。
“说了楼上那男人会付账,你还怕我赖账不成?”
“碧姑娘明知我的来意。”
“玉掌柜那细密的心思我这凡夫俗子哪猜得明白?”又是声冷哼,碧秋心索性拣了张靠门的凳子坐下,“既然玉掌柜不让我走,那我只能坐在这里替掌柜看茶楼咯。”
长凳被她往旁边一拖,正巧挡住了茶楼的大门,也将那女子堵在了门外。
“碧姑娘,逸言待你不薄。”
“谁许你这般叫我师叔的?”碧秋心柳眉竖起,毫无忌惮地盯这眼前女子,嘴角刻薄的弧度却不曾改变,“凭区区几顿免费饭菜就想嫁入冥鹤门?也不先问问我师叔同不同意。玉掌柜,我们冥鹤门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失踪的人总是会找回来的。若是你认为玉筑茶楼这些用金银堆起来的饭菜足够让我和师叔对你感激涕零,那还是把前几顿的饭菜结一结吧,免得日后传出去说是我欠你的,多丢冥鹤门的脸。”
藕衣女子不答,只静静瞧着她,碧秋心忽然觉得空气都凝滞了。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发怵,但碧秋心明白那女子定然又在使用摄心术。用超乎寻常的安静来吞没对手的冷静,仿佛用滔滔洪水吞噬岸边没有防备的玩耍的人。少女捏紧了双拳,将所有真气都沉入气海,亮晶晶的黑眸紧闭,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整个人像在混沌未开的宇宙中漂浮。
她想起很小的时候第一次被师叔牵着来到这座茶楼,登上二楼雅座,外面春光正好。那时的茶楼人手甚少,有时雅座的客人会被眼前的女子亲自招待。师叔那时一直盯着窗外的绿意,却没有注意到桌边端着茶托的女子对着他怔怔站了许久。
碧秋心厌恶的皱起眉头,小手不怀好意地往旁边一甩,茶托狠狠飞了出去,茶壶中的滚水溅了女子一手。女子惊呼一声,缩回烫得通红的手,也把师叔的神思喊了回来。
玉扇轻摇,记忆中那男子只微微一笑,随口说了句抱歉,而后目光又移向窗外。
碧秋心肆无忌惮地朝她扮着鬼脸,目送她缓步下楼。待她放下他们点的菜肴的时候,忽然就一眨不眨地盯着碧秋心,那异乎寻常的安静将女孩子瞬间吞没。碧秋心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双手几乎就要卡住自己的喉咙。
她至死也无法忘记的可怖的窒息的感觉,仿佛周围的空气被女子抽得干干净净。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小手突然温暖起来,然后便吸入一口新鲜空气。她抬起头来,看到那张从来就没有暖意的笑脸,玉扇还是漫不经心地摇着。女孩子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胸腔里似乎有什么就快要跳出咽喉。这是从未有过的奇异的感觉。
“掌柜的,小孩子不懂事,何必这么计较?”
男人放开了碧秋心的手,这一次轮到那女子呼吸不畅。
白净的脸上多了两抹殷红,藕衣女子慌忙收了托盘逃也似的离开。
于是碧秋心明白那女子对自己用了摄心术,也是第一次破天荒的日夜修行破解它的法门。
回忆在脑中渐渐远去,耳畔传来了藕衣女子惊疑不定的叹声。
没有了摄心术的控制,碧秋心睁开了双眼。
“这是师叔特意教我的。”碧秋心加重了“特意”二字,抬起的脸上尽是挑衅。
“碧姑娘,何必……”
“我师叔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你。”碧秋心忽地站起,拳头捏得死死的,“他时常到这里来并不是因为要见你,而是为打听我爹的下落!想让他一辈子记住你?简直就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