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唐史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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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徙乘舆朱全忠行弑 移国祚昭宣帝亡唐(2)

倏忽间又是一年,昭宣帝不敢改元,仍称天祐二年。全忠已决意篡唐,特使蒋玄晖邀集昭宗诸子,共宴九曲池。那时联翩赴宴,就是德王裕、棣王祤、虔王禊、沂王禋、遂王祎、景王秘、祁王祺、雅王祯、琼王祥等九人。

全忠殷勤款待,灌得诸王酩酊大醉。即命武士入内,一一扼死,投尸池中。

行同蛇蝎。昭宣帝怎敢过问,但奉昭宗安葬和陵,算是人子送终的大典。同平章事柳璨举进士及第,不过四年,骤得相位,专知求媚全忠暨蒋玄晖、张廷范等一班权奴。同列裴枢、崔远、独孤损三人统负朝廷宿望,看轻柳璨,璨引为深憾。张廷范以优人得宠全忠,表荐为太常卿,枢支吾道:“廷范是国家功臣,方得重任,何藉乐官?这事恐非元帅意旨,不便曲从。”全忠闻言,语宾佐道:“我尝谓裴十四想是裴枢小字。器识真纯,不入浮党,今有此议,是本态毕露了。”璨正欲推倒裴枢等人,乐得投石下井,向全忠处添些坏话,并将损、远两相,一并牵入,谓系与枢同党。全忠遂请罢三相,另荐礼部侍郎张文蔚、吏部侍郎杨涉同平章事。

到了孟夏,彗星出西北方,光长亘天,占验家谓变应君臣,恐有诛戮大祸。璨遂将平时嫉忌诸人物列作一表,密贻全忠,且传语道:“此等皆怨望腹诽,可悉加诛戮,上应星变。”全忠尚在迟疑,判官李振进言道:“大王欲图大事,非尽除此等人物,不能得志。”璨、振等比全忠尤凶。全忠乃奏贬独孤损为棣州刺史,裴枢为登州刺史,崔远为莱州刺史,吏部尚书陆扆为濮州司户,工部尚书王溥为淄州司户,太子太保致仕赵崇为曹州司户,兵部侍郎王赞为潍州司户。此外或系世胄,或由科名,得入三省台阁诸臣,稍有声望,俱一律贬窜,朝右为之一空。李振尚不肯干休,更劝全忠斩草除根。

原来振屡试进士,终不中第,所以深恨搢绅,欲把他一网打尽。全忠因派兵至白马驿,截住裴枢等三十余人,尽行杀死,投尸河中。振始得泄恨,笑语全忠道:“此辈清流,应投浊流。”全忠亦含笑点首,引为快事。柳璨既诛逐同僚,因恐人心未服,特召前礼部员外郎司空图诣阙,欲加重任。图本见朝事丛脞,弃官居王官谷,至是不得已入朝,佯为衰野,坠笏失仪。璨复传诏,说他匪夷匪惠,难列朝廷,可仍放还。这数语正中图意,便飘然出都,还我初服。后来全忠篡位,又征图为礼部尚书,仍然不起。昭宣帝遇弑,图不食而死,完名全节,亘古流芳。特别表扬。这且不必细表。

且说朱全忠既揽大权,复受命为诸道兵马元帅,别开幕府。因闻赵匡凝兄弟,也与杨行密等联络一气,声言匡复,乃令杨师厚带兵取襄阳,进拔江陵。匡凝奔广陵,匡明奔成都。全忠欲乘胜攻淮南,亲督大军至襄州。敬翔谏阻不从。复进次枣阳,道遇大雨,尚不肯回军,再进至光州,路险泥泞,人马疲乏,士卒多半逃亡,没奈何敛兵退归。光州刺史柴再用引兵抄截全忠后队,斩首三千级,获辎重万计。全忠悔不用敬翔言,很是躁忿,因欲急篡唐祚,乃返大梁。杨行密却命数将终,生了一年余的大病。他的长子名渥,曾出为宣州观察使,喜击球,好饮酒,没有甚么令名。行密因诸子皆幼,不得不将渥召还,嘱咐后事。且令牙将徐温、张颢共同夹辅。未几,行密即死,渥袭职为节度使。朱全忠亦无暇过问,惟密嘱蒋玄晖等,迫令昭宣帝禅位。

玄晖与柳璨等计议道:“自魏、晋以来,大臣代有帝祚,必先封大国,加九锡殊礼,然后受禅。事当循序,不宜欲速。”柳璨亦以为然。偏宣徽副使王殷等嫉玄晖权宠,隐思加害,遂私白全忠,谓玄晖与璨,欲延唐祚,所以从中阻挠。全忠大怒,诟责玄晖。玄晖亟至大梁,进谒全忠,全忠忿然道:“汝等巧述闲事,阻我受禅,难道我不加九锡,便不能作天子么?”玄晖道:“唐祚已尽,天命归王,玄晖与柳璨等,受恩深重,怎敢异议?但思晋、燕、岐、蜀统是勍敌,王遽受禅,恐反滋人口实,计不若曲尽义理,然后受禅,较为名正言顺呢。”无论迟速,总是篡位,从何处窃取义理?玄晖、柳璨等恶贯已盈,因有此议,以自速其死耳。全忠呵叱道:“奴才,奴才!汝果欲叛我了。”玄晖惶遽辞归,亟与柳璨议定,封全忠为相国,总掌百揆,晋封魏王,兼加九锡。全忠愤不受命。玄晖与璨越加惶急,即奏称:“中外物望,尽归梁王,陛下宜俯顺人心,择日禅位!”看官!你想昭宣帝童年无识,朝政统由汴党主持,所有一切诏敕,名目上算是主命,其实昭宣帝何曾过目,统是一班狐群狗党,矫制擅行。一面修表呈入,一面即由柳璨承旨,出使大梁,传达禅位的意思。全忠又是拒绝,璨只好扫兴回来。卖国也这般为难,莫谓天下无难事。何太后居积善宫,得知消息,镇日里以泪洗面,且恐母子生命不保,暗遣宫人阿秋、阿虔,出告玄晖,哀乞传禅以后,幸全母子两命。为此一着,又被王殷等借口,诬称玄晖、柳璨、张廷范在积善宫夜宴,与太后焚香为誓,兴复唐祚。全忠不问真假,即令王殷等捕杀玄晖,揭尸都门外,焚骨扬灰。为附贼为逆者,作一榜样。王殷又说玄晖私侍太后,由宫人阿虔、阿秋作为牵头,通导往来。于是全忠密令殷等入积善宫弑何太后,且请旨追废太后为庶人。阿秋、阿虔,并皆杖死,贬柳璨为登州刺史,张廷范为莱州司户。才阅一日,复将柳璨、张廷范拿下,置璨大辟,加廷范车裂刑。璨被推出上东门外,仰天呼道:“负国贼柳璨,该死,该死!”要他自认,始知空中应有鬼神。这消息传达各镇,凡与全忠反对的镇帅,当然多一话柄,传檄讨罪,格外激烈。全忠却一时不敢篡夺,又延挨了一年。

魏博节度使罗绍威曾娶全忠女为子妇。平时因军士跋扈,力不能制,乃遣人密告全忠。全忠发兵屯深州。伪言将进击幽、沧,暗中欲援助绍威。可巧全忠女得病身亡。全忠即选精兵千人,充作担夫,贮兵械满橐中,挑入魏州,诈云会葬。全忠率大军为后继,会同绍威夜击牙军,屠灭军将八千家,老稚无遗。绍威深感全忠,留馆客舍,供张甚盛,声乐美妓,无不采奉。全忠耽恋声色,一住半年。绍威只好勉力供给,所杀牛、羊、豕等,不下七千万头,资粮亦耗费无算,蓄积一空。及全忠引兵渡河,往攻沧州,绍威始得息肩,且悔且叹道:“合六州四十三县铁,铸成大错,虽悔无及了。”

全忠至沧州城下,督兵围城。刘仁恭搜括兵民,得十万人,自幽州出驻瓦桥关,以救沧州,一面乞师河东。李克用恨他反复,未肯许援,还是存勖进谏,请克用释怨助兵,共御朱温。克用乃召幽州兵共攻潞州,牵制全忠。

潞州节度使丁会本由全忠举荐,因闻全忠弑帝及后,也觉心怀不忍,尝缟素举哀。至是闻克用进攻,竟举城请降。克用留李嗣昭为昭义节度使,令丁会诣河东,厚加待遇。全忠闻潞州失守,复返魏州,绍威情急,亟出迎全忠道:

“今四方称兵,与王构怨,无非以翼戴唐室为名,王不如趁早灭唐,以绝人望。”全忠乃匆匆还镇。唐廷遣御史大夫薛贻矩往劳全忠。贻矩到了大梁,请以臣礼相见,北面拜舞,且语全忠道:“大王功德在人,三灵改卜,皇帝将行舜、禹故事,臣怎敢违慢?”全忠侧身避座,心下很是喜欢,当下厚礼遣还。贻矩返白昭宣帝,劝令禅位,昭宣帝因即下诏,拟于天祐四年二月,禅位大梁。全忠佯上表乞辞。唐宰相张文蔚、杨涉等复共请昭宣帝逊位,且至大梁劝进。全忠尚不肯受。何必做作?文蔚等返至东都,再请昭宣帝降札禅位,老奸巨滑的朱全忠,方应允受禅。张文蔚为册礼使,礼部尚书苏循为副,杨涉为押传国宝使,翰林学士张策为副,薛贻矩为押金宝使,尚书左丞赵光达为副,六个唐室大臣,带领百官,把唐朝二百八十九年的国祚,赠送盗魁朱全忠。全忠受了册宝,改名为晃,居然被服衮冕,做起大梁皇帝来了。

唐朝自是灭亡,昭宣帝被废为济阴王,徙居曹州,由全忠派兵监守,越年将他鸩死,追谥为哀皇帝。及后唐明宗即位,始改谥为昭宣帝,昭宣帝在位三年,年只一十七岁。

看官听着!当全忠受禅时,淮南节度使杨渥,并吞洪州,掳得镇南军留后钟匡时。卢龙节度使刘仁恭为子守光所囚,守光自称节度使。武贞节度使雷彦恭屡寇荆南,留后贺瑰闭门自守。朱全忠虑他怯懦,别调颍州防御使高季昌为留后。总计唐室故土,四分五裂,最大的为梁,次为晋、李克用,岐、李茂贞。吴、杨渥。蜀,王建,共成五国。尚有吴越、钱镠。湖南、马殷。

荆南、高季昌。福建、王审知。岭南,刘隐。历史上称为五大镇。此外如魏博、卢龙等也是犬牙相错,割据一隅。小子叙述唐事,至此已完,所有五国五镇,及各处未了情形,不能琐叙,只好续编《五代史演义》,再行详述。

看官少安毋躁,请续阅《五代史通俗演义》便了。小子有七言诗二绝,作为《唐史演义》的终篇:

三百年间世乱多,几经流血几成波。

追原祸始由来久,开国诒谋已半讹。

妇寺乘权藩镇继,长安荆棘遍铜驼。

百回写尽沧桑感,留与遗民话劫磨。

本回叙朱温篡唐事,一气呵成,为全书之结束,弑昭宗,弑何太后,弑昭宣帝,并滥杀大臣及诸王,凶暴残虐,至温已极,但皆由贼臣等卖国而成,前有崔胤,后有柳璨,引狼入室,后为狼噬。朱友恭、氏叔琮、蒋玄晖、张廷范等,本为全忠爪牙,乃亦死诸全忠之手,党恶为虐者,果有何幸乎?张文蔚、杨涉等,迫主传禅,手捧册宝,赠献大梁,益足令人愧死。或谓唐之得国也由受禅,其失国也亦由传禅,冥冥之中,固自有天道存焉。

然则祖宗创业,其果可不慎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