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唐史演义
16695400000114

第114章 与城俱亡双忠死义从贼堕节六等定刑(2)

贼将严庄,料知无成,背了安庆绪,潜行来降。肃宗命为司农卿。尹子奇为张镐所败,败走陈留,陈留人袭杀子奇,举城降官军。肃宗很是喜慰,乃修复宗庙,整缮宫殿,专待上皇还都。

至十二月间,上皇已到咸阳,由肃宗备齐法驾,带同百官,往望贤宫迎接上皇。上皇在宫南楼,开轩俯瞩,肃宗改服紫袍,下马趋进,拜舞楼下。

上皇降楼抚慰,父子相对泣下,因见肃宗服紫,即向索黄袍,亲披肃宗身上。

肃宗顿首固辞,何必做作。上皇道:“天数人心,已皆归汝,使朕得保养余年,就是汝的孝思了,何必多辞。”肃宗乃受,请上皇登殿,受百官朝贺毕,命尚食进膳,尝而后进。是夕侍宿行宫,翌晨奉上皇启驾,肃宗亲自执靷,前行数步,经上皇谕止,方乘马前导,不敢自当驰道。上皇顾左右道:“我为天子五十年,不足言贵,今为天子父,才算是真贵了。”慢着!尚有张氏在内。既至西京,御含元殿慰抚官民,寻诣长乐殿九庙神主,恸哭多时,恐是哭杨贵妃。乃往幸兴庆宫,就此居住。肃宗再请避位,退居东宫,还要如此,多令人笑。上皇不许,出传国玺授与肃宗。肃宗涕泣受宝,始出御丹凤楼,颁诏大赦。惟与禄山同反,及李林甫、王鉷、杨国忠子孙,不在免例。

立广平王俶为楚王,加郭子仪司徒,李光弼司空,其余扈驾立功诸臣,俱进阶赐爵有差。追赠死节诸臣,如李憕、卢弈、蒋清、张介然、颜杲卿、袁履谦、张巡、许远、姚訚、南霁云、雷万春等,各依原官增阶,子孙赐荫。郡县来年租庸,三分减一。近时所改郡名官名,一律复旧。以蜀郡为南京,凤翔为西京,西京为中京,册封张良娣为淑妃,皇子南阳王系以下,肃宗有十四子,次子名系。各令迁封。拜李辅国为殿中监,晋封成国公。时韦见素、裴冕、房琯等,均已罢相,改用苗晋卿为侍中,王屿为中书侍郎,李麟同中书门下三品,内外腾欢,翕然同声。惟张巡得追封扬州大都督,许远亦追封荆州大都督。巡子亚夫,远子玫,一并授官。当时颇多异议,有说巡死守睢阳,杀身无补,有说巡忍残人命,与其食人,宁可全人。不责奸臣,但责忠臣,是何居心?巡友李翰,乃为巡作传,且附表上呈,略云:

巡以寡击众,以弱制强,保江、淮以待陛下之师,师至而巡死,巡之功大矣。而议者或罪巡以食人,愚巡以守死,善遏恶扬,录瑕弃功,臣窃痛之!巡所以固守者,得诸军之救,救兵不至而食尽,食既尽而及人,乖其素志。设使巡守城之初,已有食人之计,捐数百生命以全天下,臣犹曰功过相掩,况非其素志乎?今巡死大难,不睹休明,惟有令名,是以荣禄。若不时纪录,恐远而不传,使巡生死不遇,可悲孰甚?臣敬撰《巡传》一卷献上,乞遍列史官,以昭忠烈而存实迹,则不胜幸甚!

此外尚有张澹、李纾、董南史、张建封、樊晃、朱巨川等,亦皆为巡辩白,群议始息。既又訾及许远,谓远不与巡同死,有幸生意。巡季子去疾,亦为所惑,后来上书斥远,谓:“远有异心,使父巡功业隳败,负憾九泉,臣与远不共戴天,请追夺远官以刷冤耻”等语。亏得尚书省据理申驳,略言:

“远后巡死,即目为从贼,他人死在巡前,独不可目巡为叛么?且贼人屠城,尝以生擒守吏为功,远为睢阳守吏,贼不遽杀,便是为此,有何可疑?彼时去疾尚幼,事未详知,乃有此议,其实两人忠烈,皎若日星,不得妄评优劣。”

议乃得寝。前叙两人详迹,此更述及当时正论,无非阐表双忠。这且搁下不提。

且说御史中丞崔器,既令两京从贼诸官,请罪系狱,又与礼部尚书李岘,兵部侍郎吕/,奉制按问。器与/俱主张严办,上言从贼诸臣,皆应处死。

独李岘用侍御史李栖筠为详理判官,拟酌量轻重,分等治罪。三人争议累日,请旨定夺。肃宗从李岘议,乃定罪名为六等,最重处斩,次赐自尽,次杖一百,次三等流贬。张均、张垍列在处死条内。肃宗意欲宥此二人,转奏上皇,拟降敕特赦。上皇道:“均、垍世受国恩,乃甘心从贼,且为贼尽力,毁我家事,怎可不诛?”肃宗叩头再拜道:“臣非张说父子,哪有今日,若不能保全均、垍,倘他日死而有知,何面目再见张说?”语至此,俯伏流涕。上皇命左右扶起肃宗,复与语道:“我看汝面,饶了张垍死罪,流戍岭外。张均逆奴,无君无父,定不可赦,汝不必申请了。”肃宗乃涕泣受命。看官道肃宗何故要赦此二人?肃宗系杨良媛所出,当杨氏初孕时,正值太平公主用事,专与玄宗为仇,时张说正官侍读,得出入东宫,玄宗密语说道:“良媛有孕,恐太平公主闻知,又要当做一桩话柄,说我内多嬖宠,在父皇前搬弄是非,不如用药堕胎,免得他来借口。”张说道:“龙种岂可轻堕?”玄宗道:“欲全一子,转害自身,实属不值,我意已决,幸为我觅一堕胎药,勿泄勿忘。”说乃趋出,自思此事实为难得很,堕了胎有损母子,不堕胎有碍储君,现只好取药二剂,一安胎,一堕胎,送将进去,由他取用,听凭天数罢了。便是他狡猾处。计划已定,遂挟药二剂以入,但说统是堕胎药。玄宗接药后,趁那夜静无人的时候,在密室亲自取煎,给杨氏服了下去,腹中毫无动静,反安安稳稳的睡了一宵,次日也不见什么变动,原来所服的是那剂安胎药了。玄宗哪里晓得,只道是一剂无效,须进二剂,因再照昨夜办法,仍在夜间密煎。他因连夜辛苦,就隐几假寐,朦胧睡去,忽见有一金甲神,就药炉前环绕一周,用戈拨倒药炉,不由的突然惊寤,急起身看时,药炉果已倾翻,炭火亦已浇灭,益觉惊异不置。次日又密告张说,说拜贺道:“这便是天神呵护哩!臣原说龙种不宜轻堕,只恐有妨尊命,因特呈进二药,取决天命,不瞒殿下说,一剂是安胎药,一剂是堕胎药,想前日所服的是安胎药了。昨夜所煎的是堕胎药,天意不使堕胎,乃遣神明拨倾此药。殿下能顺天而行,不特免祸,且足获福呢。”玄宗乃止。果然肃宗生后,太平公主以谋逆赐死,玄宗即得受禅。杨良媛进位贵嫔,复生一女,即宁亲公主。及年已长成,下嫁说子张垍,这便是肃宗母子,暗中报德的意思。

肃宗生平所最恨的是李林甫,所最亲的是张说父子,即位后尝欲发林甫墓,焚骨扬灰,还是李泌极谏,谓恐上皇疑及韦妃绝婚,特地修怨,反滋不安,肃宗方才罢议。补叙张说父子关系,因插入李林甫事,笔法聪明。独想念均、垍兄弟,尝欲拔出贼中,仍令复官,且追痛生母已殁,只遣自己及女弟二人,女弟宁亲公主,既嫁与张垍,越应该设法保全,俾得夫妇完聚,可巧玄宗在蜀,已称上皇,并令百官共议杨贵嫔尊称,得追册为元献皇后。肃宗生母,得册为后,亦就此补叙。肃宗因上皇顾念生母,势必兼及张氏一家,所以均、垍拟辟,特向上皇前从宽,偏是上皇不许,但只赦张垍一人,仍然长流,那时爱莫能助,只好付诸一叹罢了。后来垍死流所,宁亲公主竟改嫁裴颍,唐朝家法,原是不管名节,毋庸细表。单说当时从贼诸官,罪名已定,斩达奚珣等十八人,赐陈希烈等七人自尽,张均列入在内。此外或杖或流贬,分别处分,一班寡廉鲜耻的官吏,至此才知懊悔,但已是无及了。嗣有人从贼中自拔来降,谓安庆绪奔邺郡,尚有唐室故吏随着,初闻陈希烈等遇赦,统自恨失身贼庭,及闻希烈等被诛,乃决计从贼,不敢归唐。肃宗听说,悔叹不已。后儒以为背主事贼,行同枭獍,不杀何待?有什么可悔呢?小子有诗叹道:

犬马犹存报主恩,胡为人面反无知?

大廷赏罚应持正,怎得拘拘顾尔私。

肃宗既核定赏罚,再拟调兵讨贼,忽报贼将史思明、高秀岩等,遣使奉表,情愿挚众投诚,究竟是否真降?容小子下回续叙。

张巡、许远,为唐室一代忠臣,不得不详叙事实,为后世之为人臣者劝。南霁云、雷万春等,皆忠义士,一经演述,须眉活现,所谓附骥尾而名益显者欤?张均、张垍,丧心附逆,死有余辜,此而不诛,何以对死事诸臣于地下乎?玄宗不许末减,尚知彰善瘅恶之义,而肃宗乃以张说私恩,必欲保全均、垍,为私废公,殊不足取。况均、垍为唐室叛臣,即不啻为张说逆子,说不忠唐则已,说而忠唐,即起地下而问之,亦以为必杀无赦。信赏必罚,乃可图功,为国者可以知所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