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大义觉迷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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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奉旨讯问曾静口供二十四条(2)

曾静供:张熙、廖易,病狂丧心,猥以此等语,推尊弥天重犯,何异弥天重犯盲睛瞎眼,以千古人宗推尊吕留良。虽说话轻重稍有不同,其实皆是一样无知,一样狂妄。揆之于法,不唯万剐莫辞,即问之于心,亦且愧死无地。但当时此话下语未清,大意谓人之知识有浅有深,有大有小,浅不能骤使之深,小不能强扩之大。随所见到,以为大小浅深,如蛙居井底,所见者只井底之地,初不知井之外更有地,遂妄以为天下之地尽在于此,岂知天地间有几多大地宽广,山岳湖海,无穷无尽在。然不到过,亲见过,如何信得过?山鄙无知,何以异是。弥天重犯从前为谣言所惑,亦因生平五十岁人,从未见过满洲,从未见过京师、省城,又未亲目亲耳,晓得皇上道德政教如此经天纬地,所以谣言易惑,直到旧年,捉拿到长沙,见过大人,由是心中遂疑吕留良的说话有不当。复自长沙以抵京城,耳所闻,目所见,与胸中所传闻者,不啻昼夜之相反。及至到京,又身亲皇恩如此之极,心醉圣德如此之至,乃恍然大悟从前之狂悖,该死该剐莫逃,而深信皇上之道隆德盛,直驾千古,而莫敢媲。当时弥天重犯此条,本意说知有大小浅深,必要人见到方信得过,故末后所以敬卿、景叔异日见到,则必不肯说此狂悖之语。至若谓乘运起来,亦是谓如太公之遇文王,伊尹之受汤聘,此即张熙、廖易病狂丧心之意,而言之总之,皆到此处。皇上圣明天纵,天地包容,万万叩首,惟冀哀之怜之矜恤,其无知而已,更有何说分解得。

六、“华夷之分大于君臣之伦”的道理讲得通吗?

问曾静:旨意问你所著逆书《知新录》内云:“如何以人类中君臣之义,移向人与夷狄大分上用。管仲忘君仇,孔子何故恕之?而反许以仁。盖以华夷之分,大于君臣之伦;华之与夷乃人与物之分界,为域中第一义。所以圣人许管仲之功。”

又云“人与夷狄无君臣之分”等语。君臣为五伦之首,断无有身缺一伦,而可以为人之理。曾静当日以人与夷狄无君臣之分,不知从前以何人为君,且到今还是甘心俯首以君臣之义,移于夷狄分用乎?抑是始终以与夷狄无君臣之分乎?据实供来。

曾静供:凡这悖逆狂妄之说,皆是雍正五年冬与雍正六年春写载的。实因见得吕留良论孔子称管仲之仁处,有华夷之分,大过于君臣之伦之说。以致推论到此。其实,弥天重犯平昔并无此说。岂知华夷之分,圣人原不在地上论,若以地论,则舜生于诸冯,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西夷之人也。都不通了。将谓大舜与文王不是人可乎?且更不是圣人可乎?况由舜、文以下,不知更有几多行为师表,道高百世,如周子、张子、陈良者,俱生于四裔之地,犹历历可数指者乎?弥天重犯当年中吕留良之毒深,所以不察其非,而狂悖发论至此。到今日亲被皇上德化之盛,且晓得本朝之得统,全是仁义,天与人归,浑乎天理。且我皇上道隆德盛,亘古所未见,即僻处在东海北海之隅,凡声名所到,犹尊之亲之,而无心不服。矧弥天重犯生居中土,身受抚绥之恩,而现为赤子者乎。故弥天重犯今日之甘心俯首,如七十子之服孔子者,一为本朝得统之正,从古所少;二为皇上道德之大,生民未有其心悦诚服,乃是当身之至情,天地之大义。弥天重犯即是草木无知,到此亦当欣然向荣了,况有血气者,敢不尊亲乎?

七、清朝得天下到底是盗窃天位的强盗呢,还是驱逐流寇的主人呢?

问曾静:旨意问你,所著逆书《知新录》内云“夷狄盗窃天位,染污华夏,如强盗劫去家财,复将我主人赶出在外,占踞我家。今家人在外者,探得消息,可以追逐得他”等语。明朝天下亡于流贼李自成之手,是强盗劫去家财,赶出明之主人者,李自成也。我朝驱逐流寇,应天顺人,而得天下,是乃捕治强盗,明罚敕法之天吏也。你等为家人者,既不能追逐李自成,索取家财,而于强盗花费家财之后,转向捕治强盗,明罚敕法之天吏,指令赔偿可乎?且由曾静之说推之,元之主人为明朝赶出,元人当索取家财于有明;而宋之主人,又为元朝赶出,宋人亦当索取家财于有元。等而类之,自唐以上,至于晋、汉,皆然矣。从古有曾静逆天背理之论否?试问曾静,教他自己细想此段议论,是何如说?

曾静供:大义看错,遂总错到底。盖人身之主宰在心,心之所系在知,知上一错,凡发言行事,逆天背理,遂致不可穷诘。此等处总因错认本朝为夷狄,而不知圣人之生,原无分于东西也。且并不知明末之丧乱。生民受李自成残杀之毒,逾于水火。而本朝兴义师以除寇乱,功同天地,到今方知得本朝不唯不同于汉、唐之以智力取天下,而直过商、周之以仁兴,而不免于征诛者。且历圣相承,自有生民以来所未有之盛会。弥天重犯如何诬天诬父,至于此极。由今日看来,本朝当日即实实取明,代明而有天下,亦有德者兴,无德者亡,天理之当然。况有明当年与本朝原为与国,而天下又早已亡于流贼李自成之手。本朝之来抚中国,又不是以智谋力制中国,而使之服,乃是仁义感动中国,筐篚争迎,而心悦诚服。今弥天重犯误听人言,而反指以为盗窃,将明之取元,元之取宋,宋之取周等,而上之若唐若汉,以及周之代商,商之革夏,无一而不是盗窃,无一不当索回家财矣。其背理逆天之论,自家今日也解说不出。岂止于一处窒碍而已哉。今日细思此段议论,实实无知。其无知也,总因不知本朝龙兴之故,历圣功德之隆,徒为人言蛊惑,遂致狂悖如此,嗟悔无及,更有何说?

八、到底是中华之外,四面皆是夷狄”呢,还是天下一家,万物一源”呢?

问曾静:旨意问你,所著逆书《知新录》内云“夷狄盗窃天位,染污华夏,如强盗劫去家财,复将我主人赶出在外,占踞我家。今家人在外者,探得消息,可以追逐得他”等语。明朝天下亡于流贼李自成之手,是强盗劫去家财,赶出明之主人者,李自成也。我朝驱逐流寇,应天顺人,而得天下,是乃捕治强盗,明罚敕法之天吏也。你等为家人者,既不能追逐李自成,索取家财,而于强盗花费家财之后,转向捕治强盗,明罚敕法之天吏,指令赔偿可乎?且由曾静之说推之,元之主人为明朝赶出,元人当索取家财于有明;而宋之主人,又为元朝赶出,宋人亦当索取家财于有元。等而类之,自唐以上,至于晋、汉,皆然矣。从古有曾静逆天背理之论否?试问曾静,教他自己细想此段议论,是何如说?

曾静供:大义看错,遂总错到底。盖人身之主宰在心,心之所系在知,知上一错,凡发言行事,逆天背理,遂致不可穷诘。此等处总因错认本朝为夷狄,而不知圣人之生,原无分于东西也。且并不知明末之丧乱。生民受李自成残杀之毒,逾于水火。而本朝兴义师以除寇乱,功同天地,到今方知得本朝不唯不同于汉、唐之以智力取天下,而直过商、周之以仁兴,而不免于征诛者。且历圣相承,自有生民以来所未有之盛会。弥天重犯如何诬天诬父,至于此极。由今日看来,本朝当日即实实取明,代明而有天下,亦有德者兴,无德者亡,天理之当然。况有明当年与本朝原为与国,而天下又早已亡于流贼李自成之手。本朝之来抚中国,又不是以智谋力制中国,而使之服,乃是仁义感动中国,筐篚争迎,而心悦诚服。今弥天重犯误听人言,而反指以为盗窃,将明之取元,元之取宋,宋之取周等,而上之若唐若汉,以及周之代商,商之革夏,无一而不是盗窃,无一不当索回家财矣。其背理逆天之论,自家今日也解说不出。岂止于一处窒碍而已哉。今日细思此段议论,实实无知。其无知也,总因不知本朝龙兴之故,历圣功德之隆,徒为人言蛊惑,遂致狂悖如此,嗟悔无及,更有何说?

九、大清王朝八十多年没有国君吗?臣民也禽兽不如吗?

问曾静:旨意问你,所著逆书《知新录》内云:“君臣之义,一日不可无。天下岂有无君之国哉?孟子曰:‘无父无君,是禽兽也。’禽兽亦有君臣,蜂犹如依从。如今八十余年没有君,不得不遍历域中,寻出个聪明睿智人出来做主”等语。传云:“君,天也,天可逃乎?”曾静既知君臣之义不可一日无,本朝君天下八十余年,曾静之祖、父,皆是大清之子民,曾静年纪不过四十余岁,即其逆乱之谋,蓄无君之念,不过四十余年。其四十余年以前,伊祖伊父之心中,有君乎,无君乎?而云:八十余年没有君,是加其祖、父以无君之罪矣。孟子所谓无父无君,是禽兽者。言不知有君有父也。曾静现在食毛践土,而云没有君,且加祖、父之罪,此实孟子所谓无父无君之禽兽。又曾静云:禽兽亦有君长,而云:“八十余年没有君”,是又禽兽不如矣。且孟子之所谓无君者,谓不知有君,而曾静以为没有君,不更诬圣贤之言乎?曾静又云:“不怕利害辛苦,要从遍域中寻出个聪明睿智之人主来”,伊如何寻遍域中,可曾寻得个人来?曾静到今日还是要另寻个聪明睿智之人乎?抑将此寻遍域中之心歇息乎?或其心以夷狄禽兽、元凶巨恶感戴为君乎?着他据实供来。

曾静供:无君之说,实非弥天重犯的本意,因吕留良《钱墓松歌》上有云:“其中虽有数十年,天荒地塌非人间。”彼时闻得此说,如坠深谷,语虽为元朝而发,而引例未尝不通于本朝。始而疑,因思弥天重犯世受国恩,祖、父皆列名胶庠,而当身亦现在食毛践土五十年,如何驾阁漏空八十余年没有得君,并不算人间得?反复思索,解此缘故不得。既而言,以为吕留良是大地人宗,他的学问海内通行,毕竟他的说话有所见。弥天重犯僻处山谷,有何知识,如何晓得这种义理,加以谣言叠叠满耳,遂妄以为人在天地间,君臣为五伦之首,今既不见得有君,如何安然自立得住。乃孟浪定志,不辞辛苦,不计利害,思想遍历域中,寻出个聪明睿智,能尽其性的人来做主。所以狂悖,激而有是举。非是当时心下另藏有别样不好意见,而甘为此谋反叛逆,以自取死地。其实此举原是妄为当身大义起见,原是错听人言,不知本朝得统之正,不知皇上道德之隆起见,但所见一错,则无所不错。既身犯大逆之罪,而为禽兽,又诬祖、父以无君之罪,并诬及圣贤立言之旨。种种悖谬,皆因山鄙无知见错来,岂知本朝圣德神功,垂于两间,与天地同大,而皇上道德隆盛,更为亘古所未有。弥天重犯从前妄意所云:寻个聪明睿智,能尽其性,以为当身之主者。当时虽极十分过望,亦梦想不得到这样田地,梦想不到今世有此圣明的君,而今日恭逢盛会,得近圣天子之清光,正与当年孟浪,遍历域中,不辞辛苦,不怕利害,诚恳寻君之始念相合而庆幸。且更出于望外,到此实实欢喜倒地,不惟为一身一家幸,实为天下苍生之大幸,大快事焉。得不极其尊亲爱戴之诚。至若当身从前见错,万死之罪,惟有痛哭自咎自悔而已,更有何说。

十、科举制度仅仅是讲名讲利、卑污苟贱而不知耻的方法吗?

问曾静:旨意问你,所著逆书《知新录》内云“科举词章之习,比阳明之害更大更广。阳明之教,虽足以害道,尚依傍道理来;科举之习,公然讲名讲利,卑污苟贱,而不知耻,直把道理一笔勾消,人类尽灭”等语。朝廷用人,所以设立科举者,以科举之人,所习皆四书五经,诵法圣贤之道,讲求圣贤之义理故也。人能读书明理,其造诣底蕴,皆见之于举业文章。是以朝廷设立科举,以期多得读书明理之人,为国家之用。今曾静以科举之为害,直到得把道理一笔勾消,人类尽灭,这是何说?且若不设科举,更有何法可以发明圣人之道理乎?至人之贤愚不一,科举内卑污苟贱之人,原世间所有。惟在朝廷辨别此等卑贱之人,而不用耳。非可废科举之制,而后禁人之卑污苟贱也。况无耻之人,即使不设科举,而别开用人之途,如或乡举里选,或征辟聘荐,或改诗赋策论,则讲名讲利者,又必于别途行其卑污苟贱之事矣。曾静又有何术,可以禁人之讲名讲利,着据伊所见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