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芦花飞时燕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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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要说人这一辈子,发财富贵不定那一会儿;又有话说了,哪来的财哪里去,如果您是踏踏实实挣的钱,大多都能平平稳稳的花出去,要是不择手段,财散的时候也不会让你多舒坦。

多好的大道理如果不是当事人经历过,也就是个哈哈一乐,至少李晓现在还是春风得意。作为小龙山县知名企业家,凭借房地产开发的时代大背景,李晓的个人财富飞速上涨。李晓的发达仅仅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翻开他的个人履历,简直就是一部励志大片:贫寒出身、干过私人煤矿小工人、承包小工厂、抓住政策成功转型……在李晓的各项报道中,总会说他不甘于贫穷,带领一帮小兄弟艰苦创业之类,但知情人士总是一脸鄙夷。

改革开放的东风吹到小龙山县的时候,穷怕了的老百姓一下就活跃起来,虽说上头号召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物质文明却总像是得了肾阴虚一样阳强不倒,硬是硬了,却透着一股子不健康,精神文明呢?勃而不挺挺而不坚。人们都在追求物质财富大增长奔小康,除了少数人外,大多数群众就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撞大运,这也印证了政府那句“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口号的现实可操作性,大家都有钱了,那他妈是通胀!少部分富豪、大部分小康这才是政府理想中的社会组成,可谁又愿意做平凡的大多数呢?乱象也就以人们的欲望为养料疯狂地滋长,劳动群众的智慧在于总能对社会用最精炼的话做总结,他们或许不明白这背后的道理,但现实却看得雪亮,他们编出一段流行的俏皮话:穿大街,走小巷,到处都有麻辣烫;啤酒肚,小平头,大金链子黄鹤楼;软中华,硬玉溪,头发越短越牛逼;光膀子,露纹身,做梦全想开大奔;穿貂皮,挤公交,四处掉毛往下飘;交警队,派出所,不找熟人没结果;当领导,是真好,公款消费瞎胡搞;斯巴鲁,汉兰达,机关牌照没人查;城管局,执法科,明抢暗夺骗吃喝;人托人,脸托脸,专门杀熟跑保险;卫生局,街道办,办点B事先吃饭。

在大洗牌的社会格局中,李晓这类人注定是要翻出浪花的,他们或许不会全部成功,但因为敢于闹腾,敢于走出第一步,至少他们离成功不会太远——如果成功的定义就是挣钱多的话。

蹲在自家破土坯房里想了一夜,从没出过远门的李晓决定去山西闯荡,之所以不是南下而选择去山西,李晓纯粹是被闪耀着“土豪金”标签煤老板吸引,他认为这才是自己的目标。与同时代多数暴发户一样,山西煤老板的起家自然也有它的特殊背景,八十年代,山西被定义为国家能源基地,为了提高煤炭产能,国家逐步放开小煤矿经营权,小煤窑数量一度达到顶峰,劳动力需求旺盛。当时煤炭销路不好,必须依靠煤倒往外卖煤。后来乡镇煤矿不景气,大多数赚了钱的煤倒纷纷承包了煤矿,扩大投入和生产后,这些人加入自己的股份。后来搞乡镇企业改制,煤矿就卖给了个人,诞生了最初的本土煤矿和煤老板。

很快,李晓便在一家叫做红旗煤矿的小矿做了一名矿工,煤矿工人上班前是人,进了矿上就是牲口,每天早上五点多,李晓就要跟随队伍去签到,坐笼车下井,说好的每天八小时,实际升坑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六七点,午饭有人直接送到井底,五六百米的矿井下没有厕所,大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就个人随意了,简直谈不上什么工作环境,至于安全措施,连安全帽都是藤编的,其他都是奢谈。

李晓班组的队长赵光三十五岁,在一群麻木的矿工里边算是个热心人,工作中他会吼几句累死“白花花的大腿水灵灵的X,这么好的地方怎么就留不住你”之类的野调子,班上谁有点大事小情他都会搭把手。赵光的老婆比他小七八岁,以前是个做小姐的,这一点矿上人都知道,赵光也不在乎,已经穷困成这样,家里能有个女人就得知足,赵光老婆并不工作,她嫌弃矿上煤粉脏,每天躲在屋里守着一台14寸熊猫不出门,倒是保养得皮肤依旧很水灵,就像她做小姐时候一样。李晓是见过赵光老婆的,班里来了新人,赵光照例是要带他认认门的,而且对于刚刚二十岁的李晓,赵光是真心觉着他不容易,家里包个饺子啥都总要叫他来吃饭,一来二去,李晓很自然的与这个杏花眼的女人勾搭上了。

这天是清明节的头一天,早上起床后,李晓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前天夜里,李晓梦见死了七八年的爹拉着他的袖子不让走,也不说话,只是流泪。下煤矿的,有今天没明天,头一天一起喝酒的壮汉说不定第二天就留在了下边,对于这些看似迷信的东西总是很敬畏,李晓就到矿上请了假,回来的时候路过赵光家,赵光老婆就倚在门框上朝他哧哧的笑,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

李晓腆着脸说:“呦,嫂子,这才十点,咋起这么早呢?”

赵光老婆说:“一个人怪冷的,睡不着。”

反正今天不下井,煤矿又偏僻,李晓便与赵光老婆聊起来,一来二去,两人在床上做了深入交流。李晓问:“嫂子,我就不明白了,你咋嫁给赵光呢?”

“嗨,啥嫂子,叫我小梅,叫姐也行。”赵光老婆说:“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吧,那钱挣得太累,我现在这叫投资。”

李晓勾起小梅的下巴,“呦,你以前挣钱还累?眼一闭腿一劈钱就到手了。”

“滚你****!”小梅骂道:“嫌弃老娘就滚蛋!”

“我错了,姐,奶奶,”李晓调笑道:“你倒是给弟弟说说,嫁这么个玩意儿咋就是投资了?”

小梅说:“按说呢,我就不该告诉你,不过姐今天高兴,就跟你说道说道。我有个姐妹,惹了人,混不下去了,嫁了个矿工,结果不到一个月,男人就留在了井底下,矿上给赔了三十多万,现在她在老家城里买了套新房子,开了个美容店,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那你跟赵光结婚多久了?”李晓问。

“都他妈快半年了,****的红旗煤矿屁大的事儿没出过,”小梅皱着眉,“你们老板家风水真硬。”

且不说这里春光满屋,红旗煤矿今天可是一片凄苦,小梅盼了大半年的消息终于发生了,赵光一个班十九个人都被埋进了坑里。救护车、警车、紧急救援,各色车辆迅速赶到这里,当然少不了当地领导的奥迪。

这里偏远,矿工家属们还没赶到,甚至有些还没收到消息。照例领导要作重要指示,要求不惜代价抢救被困人员,照例领导们要慰问家属,但家属们还没有来,为了补上这一重要程序,赵光家当仁不让的成了领导们的首选慰问点。当一众领导跟携带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们走进赵光家,推开虚掩的门以后,尴尬的一幕发生了,领导的脸上笑容在凝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准备好的说辞全都没用上,冷场一分钟后,领导转身就走,一行人脸上表情各异,却都一言不发。

十九个人救上来五个,其中就有赵光,他们被送到市医院,红旗煤矿的王老板给每个遇难矿工赔了三十九万,听到这个消息,在病房里嗑瓜子的小梅当时就不干了,一把瓜子就扔到赵光脸上,指着鼻子骂:“你咋不死!你个穷鬼,命倒是挺硬。”赵光只是看着窗外默默的流泪。

在医院待了不到十天,赵光就要求出院去矿上上班,在办公室,矿长老刘递给赵光一支烟,自己点一支,吸了一口说:“离了吧,那女人跟了你就没安好心。”

“离!”赵光闷声闷气的说:“缓两天,办手续。”

赵光到底没能等到离婚那天,留在了井底。

死缠烂打,小梅拿到了五十多万,李晓陪着去的。

有了钱,按着小梅的意思,李晓不介意的话,她想俩人去广东做生意,但李晓始终有一个“煤老板”的梦,说服小梅物色了一家小煤矿,承包起来。

这也是命里该有,这时候的煤矿早就不景气了,为了甩包袱,集体的煤矿在找人接手,个体小矿也在甩卖,这些小煤窑干的都是“边角料”,大矿不能开采,矿井资源少,储量少,煤窑主的日子过得比较艰难,李晓接手的时候刚好处于危机末期,但在当时大家都没意识到。

死撑了一年多,眼瞅着要赔光了,国家政策调整,GDP窜着个的往上跑,全国电力行业的高需求、煤炭运力不足和煤炭安全限产等因素导致煤炭需求量大幅膨胀,煤炭价格持续飙升,煤价也一度达到了那个时代的最高位,大小煤矿开始转亏为盈,煤老板这一职业终于闪着金光“横空出世”。

所谓“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虽然李晓说不出这么文绉绉的话,但道理他懂,挣了钱的李晓很自然的甩掉小梅回到龙山县,加入刚刚起步的房地产业,摇身一变成了知名房地产商,随后又搞多元化,竟然变成了龙山县知名人士。背靠大树好乘凉,李晓勾上了********刘长乐,与正在省城读大学的刘公子合伙办了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成了刘长乐城市改造、新农村建设的最大受益人。在刘长乐的推动下,李晓入了政协,做了委员,在他心里,这就是做官了,红顶了,他愈加感到自己投资刘公子的正确性,并且紧跟刘长乐的拆迁改造大计。

在得知刘长乐准备扩大县城面积,要修二环路,将龙山村、铁匠李一带纳入县城范围的消息后,李晓当即放出自己的大将、表弟万大安成立项目组,负责这一带的前期拆迁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