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之前大师兄就要赶去朱府,他说我元气尚未完全恢复,让我同三师兄、良忻一起待家里休息,三师兄倒还罢了,我跟良忻却是极其抗议之能事,我说好歹我们几个也是首当其冲出了大力的人,何况我与良忻也算是舍身迎敌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要送那孽障回老家,怎么着也得让我们亲临吧。大师兄转身四下找家伙,大喊大叫说你们两个混蛋不提还好一提我想起来还没抽你们呢,当时是谁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证打不过就跑的到头来一个比一个能耐前赴后继的冲上去给人家揍。我与良忻撒丫子就跑,良忻这不怕死的边跑还边回头争辩我们不是给人家揍分明是我们揍了别人而且我们明明也算立了汗马功劳好不好。
大师兄本来只是虚张声势做个样子罢了,听了良忻的话跳起来抄起屁股下的凳子就撵上来,气急败坏的道:“臭小子,我索性将你拍残了关在家里,也好过你出去送死。”良忻“嗷”的嚎叫一声就往二师兄背后躲,我左右看一眼就向三师兄求救,他一把拉住我胳膊送到大师兄面前笑着说:“打残吧,拴在家里省得我们操心。”
我学着话本子中被强盗打劫的人眼巴巴望着他们,期期艾艾的说:“好汉,就饶了小的吧,小的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正在吃奶的儿子,家境贫寒,实在没有多余财物给你们哪!”
大师兄挑眉瞪眼,一副拦路恶霸的嘴脸:“废话少说,先剜了心肝出来让爷尝尝。”
闹了好一会儿,大师兄最终还是大发慈悲决定带着我和良忻一起去,条件是我们去了只观摩,不许再运功,我跟良忻自是各种保证。于是……六人行。
大师兄特意选在午时三刻做法引出朱小姐体内血修罗的残魂,为的就是借助一日之中最强烈的阳气,那孽障缩在朱小姐身子里,已经被压制的再没有反抗之力,大师兄同二师兄一番做法,顺利就将它附在一张招魂符里吸了出来,当符纸离开朱小姐的那一刻,她剧烈咳嗽了几声吗,“哇”的张口将一团粘稠的黑色东西吐出来,眼泪巴巴的对着朱老爷叫爹爹。说起这朱老爷也确实硬气,为了女儿就愣是在闹邪祟的院子住了一夜,其间虽莽张出门害得血修罗提前发作,之后却真的坚守良忻的谆谆教导,躲在房中任是我们在院子打的天翻地覆也没露面。现在看见女儿康复,一张老脸笑的和开圆的菊花一样,替女儿拍着后背安抚着她。
我这会儿才安下心来打量朱小姐,果然,她腮上的胡须已经退了个干净,露出白面馒头般的一张脸,眉眼细长嘴角含羞,我虽然恼怒大师兄和二师兄借夸奖她来打击我,但见了她本来的相貌,也不得不讲一句,朱小姐真的很漂亮,相较之下,我真真成了个柴火妞儿。
大师兄对外向来是一副温良谦让的样子,他细细的询问朱小姐在撞邪之前都遇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朱小姐惊魂未定,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娇娇怯怯的开口道来。
原来问题还真是出在出门上香那日,话说那日朱小姐带着一群小厮婆子和贴身丫鬟一起去城外寺庙上香,完事之后听见其他香客说寺庙后桃花正好,朱小姐读惯了诗词,心内对想象中的桃林幽径怀着一份莫大的憧憬,于是吩咐小厮跟婆子在前殿外等候,自己带着贴身的小丫头去了后面。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再加上个跟在小姐身边也受了不少诗词书画熏陶的小丫头,二人难得有摆脱别人独自出行的机会,遂带着一脑子对风花雪月清风偶遇的幻像,在寺庙桃花林里越走越深。
戏文里唱呀,春花迷醉……风光好呀……闲庭的才子……信步的佳人哪……
朱小姐也曾悄悄读过《霍小玉》《莺莺传》等戏文话本,踱步在桃花林中想着能否瞧见一个风流英俊满腹诗书的才子,结果才子没遇到,倒是在青石小路上捡到一只卷轴。朱小姐自己有一手绝妙的丹青之技,看到别人的卷轴下意识的就很感兴趣,于是使唤丫头将卷轴捡起,打开来一看,是一幅肖像图,画的是一个男人,怎么说呢,画的一点也不好看,因为画像上的男人粗眉倒竖,豹眼圆睁,黑壮的脸上长满了如钢针般蓬起的胡须,浑身粗肉黝黑健硕,看起来就像衙门贴出通缉犯画像里的人一样。小丫鬟忙说小姐赶快扔了吧省得污了眼睛,朱小姐迟疑了下并未立刻扔掉,因为在她看来,画的实在是太好看了,哦、不是说朱小姐就喜欢这号儿长得比较生猛的人,而是作为一个懂得画画的内行来说,这幅画画的简直太绝了,画像只用墨色勾勒,寥寥几笔,不光将人的面貌描的清清楚楚,连那人的气息都像要透纸而出。小丫鬟看着画像里恶狠狠的男人,不知怎么心里就莫名畏惧,只连连劝小姐扔了画像赶快回去。朱小姐爱画成痴,看到这画像落笔技艺高超,又心道这画遗失在路上也找不到失主是谁,索性卷起画轴交给丫鬟,二人转身与前殿等候的下人汇合,欢欢喜喜的回家了。至于寺庙后院的小路上为什么会有一幅这样的画卷,主仆二人谁都没有去想。
朱小姐回家之后,立刻迫不及待关上门打开画卷细细欣赏,晚上被丫鬟劝的上床休息,躺下之后翻来覆去不能入睡,脑中不时闪动着画中那个强盗般男人的脸,于是推说不用守夜,支开小丫鬟,自己悄悄爬起来点上一盏烛台,打开画卷细看起来,越看越觉得画的真是好,纸上的男人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像是随时能跳下来似的,朱小姐看的如痴如醉,累得不行才上床歇息,当晚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豹头环眼声若巨雷的男人说要和自己在一起。朱小姐吓得顿时惊醒,心道虽说自己看了画像觉得好看,但也只限于欣赏画技,画里男人的长相可是跟自己想象中未来夫婿的样子丝毫不沾边,许是自己看多了画像才生出的怪梦吧,朱小姐并未多想就继续躺下了。
此后每到晚间,朱小姐都跟着了魔一般,无法控制的就想将画像拿出来欣赏一番,于是她总是支开丫鬟,一个人点灯,如痴如醉的对着画像看着。而每晚睡着之后,都会梦见画里的男人,起先只是与她说话,后来渐渐就在梦里对她动手动脚,说要跟她做夫妻。这种情况接连持续了数十日,朱小姐心里开始惊恐,但她作为未嫁的女子,母亲早亡,实在不好同父亲开口说自己每天晚上都梦到一个男人,生怕被冠上个不守妇道思春意淫的名头浸了猪笼。这般持续到了半月后,也就是小丫鬟发现她睡不醒的头一晚,她鬼使神差的又将画像拿出来看,忽觉眼前黑影一闪,画里扑出一团黑烟将她笼罩,隐约还能看见黑烟里闪着一张人脸,赫然就是画里的男人,朱小姐说没等自己开口呼救,就感觉五官都被封住,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一直等到我们彻底将血修罗封住,她才能睁眼开口。
乖乖,真是够玄乎的,我们几人听得面面相觑,这真真是闺阁里只知琴棋书画的千金,读了几个话本子故事便以为桃花林里能遇到才子了,捡到东西也不查访就拿回来了。逛桃林捡东西容易,可这般折腾下来也是够丢了性命的,所以说,路上的东西、还是不能随便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