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火器营往事之闹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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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火器营往事-闹白人(14)

一会儿,春大人又打上鼾了。

三人无话,夜风如潮,门口那棵巨大的门槐也发出如千军万马的声浪。

……

“夫人,要我说,咱还是到立马关帝庙那儿去上柱香吧……”阔伦布突然说。

“你说……上老爷庙?别介了吧……那莽式刘……不就……”乌兰夫人说了上半截儿,往下没说。

立马关帝庙:俗称老爷庙

“没关系,我派兵保您的驾,几十个兵勇往老爷庙那儿一站,老话儿说了,神鬼都怕恶人,还能有什么事儿啊?嘁!一到那儿啊,您就踏踏实实的烧您的香,别的事您就看小的吧啊。”阔伦布幽幽的说,表情有些诡秘。

“那行……二格,那咱家里这儿……咱可得连老爷护卫好了啊?”乌兰夫人又小声加了一句。

“那还用说吗……二格我……我就是……嗨!您就把心放下吧,我跟您说啊,说句什么话儿,就是没了我,也得把老爷护卫好喽!”阔伦布两眼闪着异光拍着胸膛。

“别说那不着边儿的话!得得得,行了,那咱就麻利儿去吧。”乌兰夫人说。

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宅中调来了四五十名健勇,严密把守在几重院子的各各角落,由德寿负则调遣指挥。

“你可给我听好了,我这当儿要护卫夫人到老爷庙上香去,这院儿和春大人我就交给你了,要是出了什么闪失的话……你小子……!”阔伦布的语气很重。

“我走了呵,你……多费心吧!”阔伦布回头又加了一句,还冲德寿一笑,轻飘飘的消失在风夜里。

“大人放心!”德寿答。

“哎,不对呀?他怎么和平常瞧着不一样呵?怎么好像不是他了?怪事儿……还有,他平时走路咚咚的,可刚才,他怎么……好像脚没沾地呢?”德寿想。

一种不详的感觉袭过心头。

……

夜风呼啸,寒气逼人,一大片官兵手提莹莹的“气死风”明角灯肃然行进着,阔伦布走在队伍前面,不时的吆前喝后,中间是乌兰夫人乘坐的轿子,队伍正开向立马关帝庙。

大庙已远远在望,黑洞洞的很是瘆人,不由使人想起前些日子曾经发生在这里的的惨案。

“二格,老爷庙里这当儿没人呀?”乌兰夫人掀起轿帘说。

“这没关系,咱这儿这么多大小伙子呢,您什么都不用怕。”阔伦布赶紧答道。

队伍停在大庙山门前头,轿夫小心的落下轿子,乌兰夫人被使女搀了出来。

火把照耀下,一把大锁赫然挂在红漆斑驳的山门上。

大庙里渺无人迹,由于多年没有修葺,十几间恢宏的殿宇一片萧然,一片高出墙头的老树被凛烈的寒风撼摇着,发出尖锐的哨音,山门外头一根已经倾斜的索伦杆子几乎就要倒了。

“我说……二格,我瞧还是回去吧,咱凑合跟家喽烧点儿得了,你说呢?”乌兰夫人悄声对阔伦布说。

“没事儿!这儿特别灵验。您瞧瞧,这么多人呢,能有什么事啊,再说来都来了,您说呢?”阔伦布道。

“……行,那就听你的吧,可处处留点儿神啊……”乌兰夫人无奈的说。

“您就放一百个心!就是我阔伦布出了事,也不能让您有半丁点事!”阔伦布一拍胸脯。

“别老这么说,听着那么吓人的……”乌兰夫人呸了几声。

……

“把门打开!”阔伦布下了命令,一个小兵上前开锁。

“噗拉拉拉……”突如其来的一声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沙朗朗朗……”所有兵丁几乎同时抽出刀来。

阔伦布一步向前,背朝乌兰夫人,以刀指向前方。

原来是几只在山门上过夜的白脖儿老鸹*,飞上了寒冷的夜空。

“哎哟妈哟……可吓死我了……”乌兰夫人直捂胸口。

白脖儿老鸹:一种乌鸦脖颈处有一圈白色在四十年前一入冬后在海淀一带的田野里经常可见现由于环境恶化此种鸟绝迹已久当时这种鸟绝无人捕食理由有二一曰此鸟食死人肉二曰此鸟肉是酸的但恐均系臆测而已又;京人谓猫肉亦酸但实际并非如此

……山门隆隆的被推开了,一阵寒气夹裹着枯叶呼的扑面而来……

“嚯!怎么这么大的风啊……”乌兰夫人急忙背过身儿去。

“要不您先在轿子里背背风儿?”阔伦布连忙搀住她。

“不用,早点完了就回去得了。”乌兰夫人轻轻的说。在兵勇的簇拥下,她缓步走进了关帝庙。

满地是枯黄的松针和梧桐叶,脚踩在上面簌簌作响。

大殿里一片沉寂。

高大威严的关云长像和两边的侍卫像都被蒙上了一层灰尘,大殿里年代久远的香火气使人窒息。

乌兰夫人皱着眉,捂住鼻子,用手扇了几下。

左配殿里,一个小茶几上,火把照耀下,莽式刘临死前没吃完的腌秦椒和花生豆还都搁在那儿,干巴巴的蒙满了树叶和尘土。

“连这些个烂东西给我清出去!”阔伦布说。

“喳!”几个兵勇跑过来。

……

“二格,我说还是给关老爷身上扫扫土吧?你说呢?”乌兰夫人对阔伦布说。

“我说也是,嗨!……你们几个,把大殿打扫打扫!麻利儿着儿啊!……要不这样儿,夫人,后头有一处小精舍,原来是专们祭奠塔提督*的,前几天我瞧去了,嘿,里头倍儿干净,您就先在哪儿歇会儿,这一打扫完,我再请您过来,怎么样您说?”阔伦布说。

*塔提督:即塔其布,外火器营武职官员,死于太平天国战事中。

“那……那就瞧瞧去。”乌兰夫人说。

“过这边儿几个来!给夫人好好的把岗!一个不许走神儿!听见没有?!”

阔伦布在这里又布置了十几个兵勇,另有七八个兵跟着乌兰夫人几个往里走。

拐过一处假山子石儿山洞,来到一处洁净的院落跟前,一座小巧白石桥跨水通向垂花门。

“嚯,这还有个这么个地儿啊,早先我怎么不知道哇?”乌兰夫人说。

“不瞒您说,这个地儿原先是几朝皇上的秘密行在,最早是咱乾隆爷建的,每朝咱外火器营只有一位掌印大臣和翼长知道,其实春大人知道,就是不说罢了。”阔伦布说。

“那……你也有钥匙?”乌兰夫人问。

“回夫人,在下因上次皇上和太后上咱这儿阅操,春大人、敬大人要随时跟在皇上和太后身边儿,故此就把这儿交给小的管了,皇上和太后晌午回万寿山太远,就是跟这儿进餐歇脚儿的,好家伙!那回这儿里里外外足足派了一千多兵把着,都是宫里的侍卫,各的个儿穿的都金盔亮甲的,牛X大了!咱营子的兵只能远远儿的哨着,就春大人、敬大人和我仨人能出出进进,打那回起,咱春大人就把这儿交给小的管了,您瞧,就是这把钥匙……”阔伦布从衣裳下摆拉出一把西洋钥匙晃了晃。

“我说那年格有回营子里的人家好几天不让出院呢,这老头子,连我都没告诉!那咱进去瞧瞧,也开开眼。”乌兰夫人说。

(光绪二十四年三月)甲戌,上侍皇太后幸外火器营教场,阅火器、健锐、神机三营及武胜新队操,凡三日。——《清史稿?德宗本纪》

“您扶着我上台阶儿,天黑,您慢着点儿。”阔伦布伸出胳膊。

“不用!我腿脚儿好着哪,什么时候我还想骑骑马呢,这一晃儿有小二十年没骑过了。”乌兰夫人说。

乌兰夫人生于蒙古科尔沁草原其父为科尔沁王府的大管家一家经常随王爷来往于漠北与在京王府之间故此其三儿子庆春能在和硕公主府当差清俗皇亲贵胄多喜娶蒙古妻

然而,刚走几步,乌兰夫人又停了下来。

“我说,这儿……咱要是进去……那不就闯了禁地了吗?这可也算是圣上驻跸的行宫啊?”她迟疑的说。

“请夫人放心,什么事儿没有!您没看见东山子那个泉宗庙*吗?那还是乾隆爷住的行宫哪,不也让人给偷的拆的净光净吗?你能有什么辙啊?嘁!再说了,更何况您只是跟这儿歇歇脚哇。”阔伦布哗啦哗啦的开着锁。

泉宗庙:(海淀)万泉庄泉源随地涌现,乾隆三十二年皇上始于其地建泉宗庙,庙内之泉锡嘉名者凡二十有八,谨载于苑囿门。其庙外之泉,若大沙泉、小沙泉,亦皆立碣以志之。

引自《日下旧闻考》

“唝……”大门被缓缓推开,发出宏大震慑的声浪。

“过来几个!连这门里门外都给我守卫好喽,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进得门来,眼前是个十分整齐的四合院儿,正厅五间,四面廻廊,垂花门内,甬路两边各有一大架藤箩,枯黄的叶子已近落光。

打开正厅六合门,一股陈旧气味儿扑面而来。

一个小兵从火把上借火把案子上的蜡烛点上了,可以看出屋内的各种陈设:迎面挂的是塔齐布身着补服朝珠双眼花翎的巨影,大案上罗列着香蜡五供,几盘糕饼菓子都已是干瘪开裂,看样子已多日没洒扫了。

“这儿还有个大箱子哪?干什么用的啊?”乌兰夫人看见香案前有个很大的箱子,很奇怪。

“回夫人,这里边都是咱塔提督殉难时穿的战袍五的*,我跟您说,那袍子上的窟窿眼儿足足得有百十来个,刀砍的、扎枪捅的、好家伙,浑身满都是干血块子……要说咱上几辈子可比咱这会儿玩儿命多了。”阔伦布苦着脸说。

五的:老北京土话什么的等等之意

“可要说那会儿啊,咱满洲当差的可也真的是对的起皇上啊……我阿玛*不也是一样?”在昏暗的烛光里,看得见乌兰夫人眼睛里闪着一丝泪光。

……

*乌兰夫人的父亲巴图在八国联军侵华时随蒙古军抵抗战死于北京通州

“地儿倒是不错,怎没人打扫打扫啊?”乌兰夫人说。

“哟夫人,您说这营子里出了这么多嘎七马八的事儿,我忙的都脚丫子打后脑勺儿了,哪儿还顾的上这儿啊,您说是不是。”阔伦布说。

“这也倒是。”乌兰夫人说。

“干脆,您就在这东屋坐坐儿吧,这是德龄公主*打尖儿的地儿,挺干净的。那不是,去年格,德国公使那大丫头,不是还跟这住了几天哪吗,后说什么还不愿走哪。”阔伦布说。

*德龄郡主:德宗朝驻英法诸国钦差大臣裕庚之女曾撰有《瀛台泣血记》及《御香飘渺录》等书长期随父旅欧后嫁外人其生卒不详一九四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因车祸死于加拿大。

一般人习惯称其为“公主”,当有误,因彼家族非太租之系,其父裕庚只是公爵而已。

打开东屋门,兵勇们点起一座上头安着十来支蜡烛的镀金洋蜡台,一看里面果然十分清爽,空气里还弥漫着一种异国的馨香味道,屋里一应陈设都是西洋风格,一架华贵的大自鸣钟摆在一个白漆描金的大柜上,十分气派。

“嚯!这还有架西洋钟哪,真好看。”乌兰夫人说。

“您喜欢啊?那明儿……我给您送到府上去?”阔伦布挤了下眼,小声说。

“那可不行!老爷还不骂死我……我可不敢要,再说了,这都是宫里的,谁敢用啊。”乌兰夫人直摇头。

墙上还挂着几幅泰西油画,其中有一幅亚当夏娃偷吃禁果的裸体画,这让乌兰夫人很难堪,直捂脸。

“快点!把它给我摘下来!你说这些洋鬼子也是……怎么还画这种画儿啊……”她偏着脸说。

“是是是,小的就摘……小的就摘……还不快点儿?!摘呀!”阔伦布斥责旁边的小兵。

……

“哎,二格,我问你,那回太后跟皇上都跟哪屋待着啊?”乌兰夫人好奇的问。

“那是跟后院儿,您瞧,东边那月亮门儿,打那进去后头还大着哪,您想进去瞧瞧啊?”

“不去了,就跟这儿待会儿得了,一会儿烧完香得赶紧回去,我这心里还悬着呢……待会儿你上前头看看怎么样了。”乌兰夫人靠在西洋大沙发上闭目养起神来。

“您歇着。”阔伦布把屋门轻轻带上。

“都轻着点,听见没有?”阔伦布对兵勇们小声说。

……

“大人!大人!您快……快来……”就在这功夫,一个护军校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满脸惊恐的神色。

“喊他妈什么喊?!怎么了?快说清楚喽!”阔伦布给了他一脚。

“是是,是,说清楚喽……前头,前头……泥胎……倒了一个……砸着一个人……”

那护军校大喘着气,说的断断续续。

“什么什么什么呀!跟他妈含一热茄子似的?过去看看!”阔伦布瞪起眼说,拔脚就往前院走。

“二格,又出什么事儿了?”乌兰夫人理着鬓发开门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