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一九五〇年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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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把革命者捆绑成夫妻的全景展现(3)

过了几年困难生活,乍然能可着肚皮吃这么豪华的饭菜,大家一下子觉得就像革命已经胜利了似的。说起前几年的困难啊,他们简直不敢相信是怎么过来的,肚子空着,还整日兴致勃勃的,天不亮起来,搞大生产,动员群众,上前线打仗,谁竟然都没觉得有多苦,只有吃到好饭菜时,才恍然忆起,那真叫个苦啊。柳姿从小在上海长大,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洋行职员,收入都很高,不缺钱花,她从小几乎对钱没有什么概念,仿佛钱就是从母亲的钱匣子里顺手取出来的。她恰好是在边区最困难时投奔过来的,每天只能得到八两供给粮,八两还是按十六两秤计算的,折合市斤不足五两。供应的粮食,都是高粱面、糜子面、玉米面、黄米、小米,间或每个月才可配发一斤二斤黄豆,为的是给大家增加营养。柳姿哪吃过这种东西啊,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而粗粮是必须细做的,粗粮如果粗做,那和喂牲口没什么两样。柳姿自然不会细做,连粗做都不会。组织上为了照顾她,给她们这些从大城市来的干部专门配备了几名当地女干部,合灶吃饭,她这才吃到了喷香的小米粥,花样繁多的高粱面卷卷儿,黄灿灿的玉米面簧儿等等。对生活她没有怨言,她知道她的投奔本身,就意味着要经受危险和困难,只是困难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和预期。当她看到本地干部的待遇比她差得太多时,涌上心头的只有感动,和忘我的工作。即使马赶山这些当地干部,也从没有过过这样艰苦的生活,从小也是吃过粗粮的,但,粗粮永远只是垫补和为了丰富食物的花样,当地的主粮是小麦,当地人说哪年,或谁家粮食不够吃,是指小麦不够吃,哪怕家里储存了多少粗粮,都是不作数的。而当地的乡下妇女,无论谁,都是做饭能手,这手艺,一个显示在用细白面擀长面上,一个就是在粗粮细做上耍手艺。过几天,吃一次粗粮做成的精美食物,那绝对是一种享受,但,如果把粗粮变成主粮,天天顿顿吃,那真是造孽。高粱性燥热,连续吃几天,拉屎都能把****拉扯了,玉米、糜子又性凉,连续吃几天,便有撒不完的尿,在阴雨天或冬天,肚子冰凉,一股风过来,人都被吹透了。大灶上又不可能把粗粮做得多么精细,那几年,本地干部最渴望的是组织上允许他们探家,回家待一天两天,吃几顿母亲或婆娘做的饭,能够幸福十天半月的。

山呼海啸了一会儿好饭好菜,大家居然有点伤感。马赶山心中有事,是不敢把自己淹没在怀旧情绪中的,他大喊道:

“小锤子,上酒!”

照例是先黄酒,后烧酒。黄酒是子午县的另一特产,每年要给边区政府完成相当数量的生产任务的,子午县的人戏称为贡酒。原料为专门酿造黄酒的酒谷子,这和别的谷子不一样,生长期漫长,春种秋收,谷粒小而饱满。子午县农家有酿造黄酒的传统,每户人家每年都要留出一亩或更多的土地,专门种植酒谷子,家家户户每年都要多少酿造一些黄酒,储藏起来,年头节下供待客用,每个村庄都蕴藏着酿酒高手,今天喝的黄酒是马赶山派小锤子专门回自己家拿的。从马赶山的老太爷起,他们家的黄酒就名动远近,四邻八乡的人无论谁见过多大的世面,干过多大的事,如果没有喝过员外村马家的酒,还当众显摆自己的什么能耐见识,嘴刁的人就会立即抢白上来:你喝过员外村马家的黄酒吗,喝过的话,你说你把天日了一百个窟窿都行,要是没喝过,你赶紧把嘴藏到裤裆里,小心别人把你嘴上的******弄烂了。说这种蔫损话的嘴算不得什么好嘴,喝过马赶山家黄酒的人不可能太多,无论谁家的酒都是不卖的,也就都酿不了多少,最多把两口直径一尺八寸的瓷缸装满罢了。马赶山家的酒是用瓮装的,盛酒的瓮有两口,大约能装满四口尺八缸。他家的黄酒好,人以为有什么复杂的工艺,其实和别人家的酿酒工艺大体一样,都是事先把酒谷子筛净了,浸泡在清水里,隔几天,换一茬清水,反复浸泡许多遍,再把往年留下的酒酵子与酒谷子搅拌发酵。到了酿酒时节,找一些晒干的沙蓬和晒干的猪扫帚棵子,塞住酒缸的渗孔。酿酒的缸是安口窑特制的瓷缸,与普通水缸的区别只是,这种缸在离缸底一拃许,留有一个指头粗细的圆孔,酒糟子通过沙蓬和猪扫帚棵子的过滤,从插在圆孔中的一根半尺长的竹管里流出来。这个过程叫噎酒,大约是指酒液渗漏的状态像是人的哽噎吧。首先噎出的酒液名叫底子酒,是要留起来的,这是农家的宝贝,可当药引子用,月婆子的产后恢复,跌打损伤后的治疗,用处太多了,也是能喝的,一般人的酒量服不住,喝了,也太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