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有风自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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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南儿南儿(3)

晏项文苦笑,“我于是在外有了简宁。荒唐的是,在她怀上暮白没多久,简宁也有了暮秋。那时候的我,把这种家外有家的日子看成一种成功,我一直以为她不知道,简宁也很安分,生下了暮秋,后来,又怀了暮山,然后暮山也出生了,我在两个家之间周旋,自觉风生水起。可是我错了,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在简宁还没有暮秋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只是因为暮青和暮白都还小,所以一直不说,以为我跟大多数男人一样,在外玩玩自然就会回家,直到暮山周岁的时候,我彻夜未归,她哭了一夜,第二天我回来她跟我说要离婚,我没有答应,我不会跟她离婚,可是也不可能置简宁于不顾了,因为简宁已经给我生了两个孩子。”

说到这里,晏项文像是在问许自南,又像是在问自己,脸上似哭似笑的表情,几近癫狂,“我是不是很无耻?”

许自南无话可说,这样的人,她打心眼里鄙视的,甚至已经不是无耻两个字可以形容了……

晏项文陷入往事里,风度全无,也没顾忌这是在医院,流泪不已,“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耻到了极点,可当时的我并没有醒悟,仍然觉得这是本事,甚至认为旧社会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儿女成群?我晏项文有本事才养得起两个家……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我依然故我在两个家之间游走,而因为她反正已经知道了,更加肆无忌惮,甚至认为简宁都能容忍一个她,为什么她就不能容下简宁?我那时天真而狂妄,甚至希望两个女人能和平相处,所以在孩子身上打主意,希望四个孩子能和睦起来,暮青那时候虽然小,但是懂事些,那时候看我的眼神就是冷冷的,更别提带他去跟暮秋和暮山玩,但暮白年纪更小,完全不懂事,我有机会就会把暮白带出去跟他们一起相处,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暮青对待暮白也一直不像亲兄弟……”

说到这里,晏项文好像陷入最痛苦的片段,连嘴唇都是颤抖的,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能继续说下去,声音也在发抖,“那一年中秋节,对了,中秋节是暮青的生日,自从简宁的事在家里爆发以后,这个生日就不再欢迎我了,中秋节通常我都是在简宁那边过,那年把暮白也带去了,她不让我带暮白走,我还跟她吵了一架,抱着暮白扔下他母子就走了,而他们母子回了绿城老园子,也就是夏园。夏园是当年我给暮青妈妈买的一个旧园子,她常去绿城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她喜欢去那里,大概也是因为那里有我跟她最初美好的回忆,可是,那天晚上……”

晏项文再度泪水纵横,颤抖的手指撑着头,泣不成声,“那天晚上……夏园失火,她……她没能出来……被……被烧成了一具焦黑的尸体……暮青……暮青亲眼看着他妈妈的尸体从里面抬出来,别说衣服,连皮肉都没有了……从头到脚,萎缩成一具焦黑的骨身……如果不是她手骨上那枚我送给她的翡翠戒指……根本就不可能辨别出是她……那时候我不在,可是后来听说了,可怜的暮青,那时候才八岁……才八岁啊……听说在原地站了足足几分钟一动不动,都以为他吓傻了,他突然尖叫着妈妈,往园子里冲……他不信……不信那具骨骸是他的妈妈……他用手在烧焦的废墟里翻……一边翻一边喊妈妈……我赶到绿城的时候,还是凌晨三四点,他还是在里面翻……谁劝也不不听,谁去拉他,他就咬人家……后来……后来被他翻出一具狗的尸体……是他和他妈妈养的狗……叫绒绒……也烧成了焦炭……他扔了狗尖叫……一直尖叫……然后跑出去了……说妈妈和绒绒在河边散步,他要去接他们……全程……他一滴眼泪也没掉……只有尖叫……尖叫……直到现在……我还能夜夜听见他在我耳边尖叫……”

晏项文说到这里,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摊在椅子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有眼泪还在流,嘴唇还在一开一合的,却没有一点声音……

许自南的手紧紧的按住胸口,手也在颤抖,全身都在颤抖,她的心里,就像有一把刀,晏项文每多说一个字,这把刀就在她心口重重地划一刀。她无法想象,八岁的晏暮青面对那一幕是怎样的恐惧,她仅仅只是在这坐着听就已是毛骨悚然……

难怪……

许许多多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他在中秋节晚上的异常……

他从来不过生日……

他在她和暖暖吃烧烤的时候突然掀翻了桌子……

他说他曾养过一只狗,后来找了它一夜……

小波死的时候,他甚至不敢来她家……

还有他的宝贝翡翠戒指,那是他妈妈手骨上褪下来的,她把它弄丢了……

他不准晏项文和晏暮白去看望妈妈,直到有了小鱼儿,是因为,他觉得妈妈见到第三代会高兴……

以及夏园,如今的夏园不生烟火……

还有,他说过,要她站对阵营……

她从来不知道,阵营的划分对他来说如此痛彻心肺……

她紧抓住胸口痛哭不止。

晏项文是如何无耻和垃圾她已经不想去谴责了,婆婆的魂魄、他自己的良心和晏暮青夜夜的尖叫会永远谴责他!

她现在的心里只有痛。

每得出一个答案,心里的痛就会多一分!

她痛他的痛,更心痛这样的他,外表冷漠强大的他的背后,竟然有着这么一段惨烈的往事!她只恨,恨自己对他关爱得不够,让他独自一人在痛苦孤单中过了那么久那么久!她更恨,恨自己没能早点认识他,不能早一点给他温情和关爱……

尤其想到她拉着他和她一起吃烧烤时,他眼前看见的不是烤肉而是他妈妈和绒绒被烧成焦炭的骨骸,心里的痛就无以复加。想到他掀翻桌子仓惶而逃的背影,对他的怜悯更一层层往上叠涌。她无法想象,八岁的小暮青,那么小的他,是怎样接受这个现实的?那样的画面,又是怎样刻在他心里成为他一生的阴影?

可惜,他八岁的时候她还没有出生,她为什么不老一点?再老一点?

她现在甚至希望,在她还没有出现之前,会有一个比她年纪大,比她成熟,比她更爱他的人曾经出现过,让他没有她的日子里,不那么冰冷难过……

都说晏暮青心狠手辣,可她觉得他根本不够狠,若他够狠,怎么还会容得简宁和她的孩子在他眼皮子底下逍遥!这每天的朝夕相处,难道不是时时在他心口插刀吗?他为什么还要跟他们在一起?为什么不赶走他们?或者不自己搬出去?

可是,她也知道,他做每一件事都有他的理由,只要是他做的,她一定坚守在他身边,和他一起!

他曾在徐姨面前说过,他喜欢宠着调皮的她,就像宠着他不曾有过的自己。

这句话当时听着没有感觉,现在想来,只觉得心里酸酸地疼。

八岁的小暮青,或者更早以前的小暮青,从来就没给过自己调皮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