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近粗粗看了一圈,他这是把整个画材店给搬回来了吗?光色彩就把水粉、丙烯、油画、国画等等全都买齐了,分门别类码放,连油画用的松节油、调色油、光油等都应有尽有,笔,大大小小,羊毫狼毫貂等摆放了整整一排,铅笔则是各种型号整盒整盒地码着,而纸,从速写用纸到素描用纸,再到生宣熟宣,水粉画纸,油画布等等,大约市面上能买到的也全买来了,就连画板画架,也是各种型号齐全,此外一些小东西,比如色铲、色盘、喷雾瓶、调色盒等等,连她自己有时候都会买漏的,一件也不少。此外,除了该有的椅子桌子,还在角落摆放了一张床,是让她画累了睡睡吗?
她怀疑,晏家今天开了辆送货车来……
“怎样?还少些什么?明天再让他们买回来。”他在她身后问。
还少什么?她已经无言以对了……
这个画室专业得比她自己还做得好,就连灯都装得很专业,晏暮青把灯全打开了,光线很符合要求。
她转过身来,还是表现出了讶异,“你怎么会这么多?连灯都能装?”
他不急不缓地走向她,“我不会,灯大约是阿百请了专业人士来,刚弄好,你早回来一步这里还乱着呢。”
看着他坦然承认自己不会,她点了点头,的确,这个人虽然相当自负,并且一向不允许有事物脱离自己掌控,但有一点,他很诚实,至少在她看来是诚实的,不会说假话。不过,就算是阿百请了专业人士,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还行吗?还需要什么?”他又问一遍。
她摇摇头,“不需要了。”事实上已经多了,她又不是画国画的,而且好些画材都买得很基础,已经不适合她用了。
她想起了他说的那句话,只要你跟我提的,我没有不满足你的。这就是他满足的方式,只要他同意的事情,他的确能为她做到极致。她可以发誓,这一屋子的画材是跑了几个画材店才凑齐……
“我看着,阿百这事儿也办得傻了些,有的东西你应该用不着了,初学者才用吧,不过也没关系,说不定以后我们的孩子也喜欢画画。”他环视着这个比画材店还储备充足的画室道。
孩子……
许自南的心沉了下来。他并不知道,她一直在偷偷的避孕。
“晏暮青。”她轻声道。
“嗯?”他走到那一片放色彩的区域,一瓶一瓶色彩拿起来端详,“这同一种颜色还分得这么细?”说完还笑了一声,“原来颜色有这么美的名字。”
许自南看见,他拿起的是一瓶青莲色。她想起了今早画的画,此刻的他,又是侧颜对她。她移开目光,没有再看下去。
“晏暮青。”她觉得有些事还是跟他说清楚比较好。
“嗯?”他放下颜色,意识到她有话说。
她目光下垂,凝视着他手指尖,“今天这个画室,辛苦你了,谢谢。”
他至她面前,摸了摸她的头发,叹了声,没说话。
“可是……孩子的事我还是觉得,最近发生了太多奇怪的事情,我没有这个心情来接受一个孩子的降临,我们……还是……缓缓吧……”她其实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仍然认为不管是晏暮青的家庭还是她自己的家庭,都是有缺陷的,这些缺陷均导致了她的婚姻观有问题,也导致了晏暮青不健全的人生,她真的不希望在这个风雨飘摇,而她和晏暮青的感情又不稳定的时候冒冒失失让一个生命来到人世。
晏暮青听了她的话沉默了。
沉默的含义在他那里从来都不是同意,她知道。
“晏暮青,我不是不想生,只是想缓缓,怎么说呢,我觉得无论做什么事按部就班比较好,任何两个人在一起都会因为个体差异而有磨合期,我们俩如果还没磨合好,就来第三个人,会对第三个人不公平,而且,我还没做好当妈妈的准备,大概跟我年纪不大有关系。所以,能缓缓吗?”她这番话已是说得相当诚恳了。
晏暮青站在她对面,她知道他此时的目光是落在她脸上的,她不想抬头。
良久,听见晏暮青深长的呼吸,“顺其自然吧,不强求。”
这话的意思,还是不同意的,只不过换了个说法,不那么咄咄逼人了。
晏暮青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猛然快步走了出去。
许自南没有跟他一起,把画室重新收整了一下才走。
她先去吃了点东西,然后给晏暮青准备了点水果和一杯牛奶端上去了。
晏暮青已经在书房了,她敲门进去,把东西放下,头也不抬地说,“你一直注重养生,生活习惯好,健身也坚持得好,我感觉没必要每天喝参汤的,会不会过犹不及啊?天冷了,喝杯热牛奶算了,这些水果虽然是温性的,也别和牛奶一起喝。”
晏暮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睛里的温度和天气一样,有些凉。
她想起自己从前大多是任性妄为的,是他监管着她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以为他不相信自己,又道,“其实我并不是不懂养生,只不过……平时不太在意而已,放心吧,我说的没错。”
晏暮青还是沉默着。
许自南便决定出去了,突然发现书桌上有一样熟悉的东西——她的药。
避孕药!
原来他刚才快步下楼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异常,料定她在吃药了,现在还把她藏起来的药给找了出来……
她初时一惊,想夺回来,可转念一想,都已经发现了夺回来还有什么意义?再说,她该说的也说了,此刻更是连解释都不必了。
她站在他身边,静等他说话,空气好似突然变得稀薄,呼吸时让人感觉有些气短。
她盯着水果盘里某颗冬枣上的水珠,倏然一声滑下,仿佛带了声儿,有什么东西也从心尖尖上滚落下来了一般。
终于,听见他的声音打破了这沉寂,“南儿,我希望无论什么事你都会事先跟我说,而不是自作主张,瞒着我偷偷进行。”
“我说了,可是你没同意。”好些事情都是这样,只要是他认为不可行的事能有沟通的余地吗?关于孩子这件事她不止一次跟他说过。
他将药扔进了垃圾桶,发出一声大响,“我不同意的事,就证明是不正确的。”
“……”她再次感到无力,所以,这就是沟通困难,每次跟他争辩她会觉得是小时候在跟妈妈说话,不同意的就是错的,你不能做。
这种感觉让人极度压抑。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来,“随便你吧,我想休息了。”
他再次陷入沉默,脸色阴沉。
许自南觉得呼吸更加艰难了,房间里好像氧气含量过低。感觉她必须出去,或者有点儿什么声响来打破这沉寂才行,否则会窒息。
刚这么一想,轻微的震动声就响起了,是他的放在桌上的手机。
她低头一看,又是南歆……
他自然也是看见了的,拿起手机就往外走,一分钟的时间不知道有没有,他就已经换好了衣服,房间门“砰”的一响。